池微暖在公园里找了个背靠雕像,面朝小湖又有树木遮阴的长椅坐下。旁边手提帆布包里装了一个三明治,一杯奶茶,还有一个小份的水果拼盘和一盒粉状鱼食。
拿起叉子打开盒盖,池微暖慢悠悠的按照习惯先吃起了餐前水果。
今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若不是夏日里的紫外线太强,真想坐在太阳可以直射的地方,好好享受那种晒得浑身暖洋洋的舒适。
为赚取生活费忙忙碌碌工作了一周,虽然有兴趣爱好作为支撑和动力,但是池微暖还是感觉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么惬意过了。
没有生活费不足的压力和订单的催促,身体也随着时间一起慢慢放松下来。
池微暖靠在长椅背上,伸直双腿,翘起一双穿着小白鞋的脚丫,在微风中的草地上晃了晃。
口中的苹果很脆很甜,细细咀嚼会有清甜的汁水爆满口腔。
昨晚的情绪失控,其实是在预计之内的。
没错,当得知订单地点是在国贸华锦时,她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会被刺激到情绪。
但是毕竟离开这么久了,心底又忍不住地想去试一试,因为总不能真让那个恶梦笼罩她一辈子。
她一直在努力和自己心里的疑问、恐惧反抗,因为她坚信:凡是杀不死她的,都将成为她前进路上的踏脚石,会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池微暖没多渴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她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坚不可摧!
当然,昨晚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那就是她没想到陶瑞希会和她一起谈心,会替她松动缠绕心底多年的疑问和自我否定。
三年前,自她从医院醒来后,就不断地每天都在问自己:那件事她是不是做错了?从此以后,她是不是都不是一个“好人”了?
从小到大,在家里,父母教她听话懂事,和善有爱,勇于承担错误,要做一个“好人”;在学校,老师教她做事有逻辑,分析要仔细,努力考高分,要做一个“好学生”。
在那天之前,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无非就是忤逆了父母没有选择他们指定的学校,就读安排好的会计专业!
在那天之前,她的世界里无非“黑白”两种颜色,为了当个别人眼中的“好人”,努力散发着从父母和老师那里吸取的养分!
可是那天,遇见的那个人推翻了她从小到大的认知世界!推翻了她努力经营了二十几年的“好人”人设!
他毫不在意地站在天台的边缘,笑眯眯地盯着她,直看得她提心吊胆变了脸色,才开口告诉她:“是你!是你害得我倾家荡产!是你诱惑我抱着一次翻盘的心去挪用公款!”
“都是你!”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转身,挪的每一步都让池微暖紧张的心绷得更紧!
“我老婆还要化疗!我儿子还要上他喜欢的大学!可我没钱了!”
“就是你!是你害得我老婆做不了化疗!害得我儿子上不了大学!害得他们原本幸福的家庭少了丈夫和父亲!”
“你不是能赚钱吗?你赚的都是我的血汗钱!”
“你要用你的后半生去忏悔!用你的不义之财弥补我!”
池微暖摇了摇头,甩去记忆里的画面。叉块哈密瓜放入口中,用甜蜜的味道分散注意力。
她觉得陶瑞希说的没错,一个优秀的操盘手,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该被情绪掌控思想!
以前操盘时,她可以完全掌握主动权;现在,只要按照原来的方法多练习,她相信自已一定可以挣脱精神的禁锢!
底气?能让她那么肯定的原因,就是昨天陶瑞希这个专业大神给她上的生动一课!
错的是她吗?
池微暖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也没有冲突任何道德标准,她没有错!
她操盘的本心,就是给那些帮公司渡过难关的持股员工们一点回馈!
她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去思考,被套路了而已!
被人用生命套路了······
池微暖摇了摇头,不想再思考下去,退缩回壳内。
“我没错!但他付出了性命!”
“唉!这事就没有输赢······活着就好!”
哪怕抑郁纠结,能赖活着······
脑中所有事情又如猫戏线团一般,缠缠绕绕的打了无数个死结,然后堆成一堆让人无从下手!
池微暖深深叹了一口气,吃完最后一块儿水果,起身放下盒子伸手去拿帆布包里的鱼食。
“要是能像这池子里的小鱼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多好!”
池微暖又捏了一小撮鱼食,随手撒出去引来一群红白相间的锦鲤跃出水面争食。
她本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可没想到竟有人停下来站在她身旁接了话。
“可是它们这一生也许都出不了这池子啊!”
“而且,有人喂它们才能吃点好的,没有人,说不定就得一直饿着!”
清脆的童音打断池微暖的感伤,她扭过头视线向下,入目就是一蓬耀眼的金色短发。
刚过她膝盖的小男孩仰着头,毫不认生地踮起脚尖攀着她的手臂,伸手从她手上的盒子里也捏了点鱼食,挥手洒向鱼群的远处,有鱼儿扑腾过去,引沸了一片池水。
池微暖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盖上盒子侧过身蹲在小男孩儿身旁,怕他听不懂自己说话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和蔼地笑问道:“小豆丁,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儿终于从锦鲤身上收回视线,一抬眼,池微暖这才发现他生了一双漂亮通透的翠绿瞳孔。
被那双清澈的双眼一望,那一瞬间,她心中再无他物!
她更加亲切地笑望着小男孩儿,看他小大人一样的拍了拍双手搓去粘在手上的鱼食。然后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对她鞠了一躬。
“漂亮姐姐,我也是无家可归的小鱼,你能喂我吃点三明治嘛?”
这个大约五六岁顶着金色蘑菇头的外国小男孩儿,一边吐字清晰地说着汉语,一边目光炯炯地望着池微暖,伸手指向她放在长椅上的帆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