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河唇

第十一章 鸡毛信 1

河唇 徐婉心sy 2824 2024-07-11 09:40

  徐天牛在招苏台河看到一双方口布鞋,虽已糊满泥浆还能看出黑色的鞋面,想必是主人故意放弃的,还有右手的水印。

  火焰冲河西草原嘶鸣,让逃难的人听到。它的功力还欠火候,不能在黑暗里搜索到目标。这时有条黑鱼凌空跃起,火焰倏忽想到,只要乱世的诗人没把自己弃置在水里就有将来。

  王光桦用刀将手掌泥板挖出来,在火上烤干定型,放入塑料袋,把鞋放入另一个袋子。他们回到徐家屯八先生家。天头很晚了,隔三差五还有人来,都被徐桂筝和徐桂陶挡在外头。

  八夫人确定那是徐丽珠的鞋,鞋底纳的针脚她还认得。至于手板泥一点儿都不像丽珠的,那么瘦的掌心连着5根牙签般的图案人该啥样。有人建议让丽珠的娘辨认。老太太哭过多少回,只有摆手的力气。八先生示意都烧了吧,不能光惦着丽珠,活人更需照顾。

  七先生拆开鞋,煤油灯下什么都没有。有人悲伤,有人眼睛多了亮光。七先生对徐桂陶说,麻烦贤侄女从徐家姑奶奶的立场想想,她留下的手掌印啥意思,看她头脑是否还清楚,丽珠清醒时是有思想力的。

  徐桂陶是五大夫的亲闺女,学了很多字。她也喜欢读经,能读仓央嘉措的诗,她感受到七先生的信任。她觉得今后徐家女子人的负担将落在大姐和她身上,她感到自己长大了。

  徐桂陶把自己化成徐丽珠,不到半袋烟的工夫将草稿呈给七先生,有诗为证。

  手

  徐桂陶

  捧读书本的手

  书写毛笔大字的手

  穿针绣花的手

  被诗人握过的教师的手

  挖过野菜的手

  铲过荒地的手

  编过芦席的手

  被娘亲心疼的闺女的手

  抠抓河泥的手

  拄着树枝的手

  伸向星光的手

  被世界遗忘的母亲的手

  七先生说,别的都中,怎么最后被世界遗忘了?

  “我马上改。”“别介,天头也不早了。明个儿再说吧。”

  徐桂陶告诉七先生她今天到处找丽珠大姑的诗稿。

  “诗稿在我家。”“她还有,密封在陶罐里,藏在什么地方。”

  “关里的老祖也藏书,在山里。太史公藏过《史记》,在山里。你大姑应该知道。”

  徐桂陶说,我大姑以前整理诗稿不小心让我看到了几行。

  柳芽从蛋壳里长出翅膀

  众鸟在初阳下争相问答

  他坐在勒勒车上遥望东方

  你的泪水为一线微光改变风向

  ——民国二十七年

  七叔,桂陶说,我有个想法,给我大姑的诗歌印刷成册,送给喜欢诗的人。现在满洲国禁止印刷书本,我担心这事不能成。

  七先生说,女人要远离政治和战争,她的诗只写人性、人情和生命。印刷不成手抄成册也中。你若愿意明天就开始吧。徐桂陶说,女人不介入政治和战争是男人的关怀。男人是母亲们养育的。丽珠大姑爱上蒙古人势必与政治和战争发生关系。不过为抄好她的诗我和大姐一定尽力。

  七先生知道徐桂筝不识字,觉得她的话别扭,就说,人不能光靠吃米活着,活着要有诗。光靠诗不能活,活着要有米。你们各负其责,我希望老徐家的闺女平安,两样都行。徐丽珠是个教训,不能重蹈覆辙。徐七爷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侄女说,这是刚刚淘换来的,没事看看,人不同读书效果不同。

  她双手接过,首页记录一些话:

  著名的希腊神话战役:

  战争双方:半人半马(Centaur)和拉皮斯人(Labr /iths,希腊人)。

  半人半马是色萨里君主与涅斐勒的后代,一般被描写为粗野、狂暴和不讲道理。作为野蛮的代表,与酗酒、暴力和色情相联系,但也有少数例外。考古家研究认为,半人半马族可能是游牧民族自身的图腾……

  徐桂陶一目十行,抽出一句话——半人半马族可能是游牧民族自身的图腾。她想,徐天牛是汉蒙混血儿,他和火焰在一起总担心自己变成马。徐天牛野蛮、狂暴、不讲理吗?他会沉迷酗酒、暴力和色情吗?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长大会是啥样。可能他身上也有HR33魔咒。徐桂陶说,七叔,我明白点儿了。

  明白什么?他问。阻止悲剧。她说。

  必须地。我也惦记徐天牛,嗜酒免不了。至于暴力我倒希望满洲人有些血性。色情嘛,谁不希望家族的后人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七先生在心里祈祷,忘记有没有对侄女说过这些话。

  关于魔咒的事儿快一年了,至今没找到破解的钥匙,我爹五先生还在研究吗?他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责任。徐桂陶想。

  姑娘们在动荡的年月情窦初发,爱情在混沌的世界潜滋暗长。不管世道怎么乱,桥边红药年年新生。但愿吧。有人这么想。自打王光桦来过徐家,徐桂筝的梦就有了方向,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屯不肯休。一周过去她决定行动。

  她向徐桂陶请教了诗句,织了细棉布。挑出最细的白丝线,用招苏台河的清流洗过,用南山的金沙和月光浸过,用桥头的柳叶染过,绣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手绢。

  这位任性的姑娘希望徐家屯天天出事,每件事里都有王光桦。那烽火中的光影衣衫素朴整洁,走路不急不缓,在众人面前沉默寡言,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他的脑袋里搁着。有他在南山女子的心就很踏实。昨晚例外。

  昨晚桂筝在马灯下织毛衣,仔细寻找院外既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她希望丽珠的事不要结束,也希望母亲夜里不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她就能将毛衣织完天亮送给那个人。

  母亲徐海兰怪她尽想自个儿,兵荒马乱的还有心干私活,为八字没一撇的人。桂筝说我大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还提这个,是不是太残忍了?人没了,老赵家派家丁索要赔偿,我八叔怕不赔就死人。还好院里的东西提前卖给老马客了。剩下的全让赵家带走,还赔了一头骡子。

  额吉感觉闺女在有意跑题,也有意往一个男子头上拐,仿佛那是她早就预备好的。为人母一定要看紧孩子的婚姻,一定找爹娘全乎有兄弟姐妹照应的人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能像丽珠过了婚龄草率嫁人让她娘受埋怨。她问,你看见王光桦干啥了?啥都没干只是抄手站着,还有人给他织毛衣。桂筝说赵家的老儿子赵世孝不是叫胡子吓死了吗?

  “这与他有啥关系?”“那小兔崽子被胡子围堵后回家不几天就死了。还有赵家的哥四个枪杀了屯里的佃户梁五麻子,至少得有人抵命吧。这官司得打一辈子,赵家的后代被称作血仇子弟。”

  “这与王光桦有关系吗?以后不要提赵家的事。”“一切都与他有关,一切都是王光桦安排好的。”

  “一切都是长生天安排好的。”

  “徐天牛说他的心在所有事情上走着。心是尖的,系在绳子的无数个结上。”

  徐海兰吹灭了灯盏说,睡觉,做个省油的灯挺好。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