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才泛起鱼肚白,四小姐骆文慧就已经起床准备前往正厅用早餐了。
她本身就习惯早早起床,再加上昨晚成功拉拢到一名强有力的合作伙伴,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新的希望,心情不禁有些激动,所以今天起的特别早。当她走到正厅门口,脚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太秦氏的声音,她在里面自言自语,似乎是在打电话,骆文慧身体一顿,随即轻轻缩回自己准备踏进去的左脚,悄无声息地退到窗子附近,静静窃听秦桑桑与电话那头的对话。
具体说了什么,骆文慧有些听不清,但秦桑桑的语气格外谄媚激动,能让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不用说,那电话肯定是陆府的人打来的。
“今天下午三点是吧,好好好,我一定准时将她们带过去面见老太太。”
这是骆文慧唯一听清楚的话,她推测,可能是陆家的老太太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孙媳妇,让秦桑桑带文雪去给她瞧瞧。只不过秦氏刚刚说“她们”?莫非她还想把骆文鸢带过去?
骆文慧冷冷笑了下,悄悄转身离开,前往骆文雪的院子。以秦氏的性子,怎么可能真让骆文雪去见老太太?她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这通电话的事情,她只会带着骆文鸢去陆府,好让骆文鸢抢先一步给陆老太太留下好印象,接着再说些文雪的坏话之类的,好让老太太甚至整个陆家厌弃文雪。
她不会让那两个贱人得逞的,必须去告诉骆文雪。
骆文雪和骆文慧今天来正堂餐厅比较晚,众人都坐在了餐厅,独缺她们两个。
她们两个走进餐厅,骆文雪笑道:“不好意思,父亲,今天睡过头了,幸亏有四妹妹过来叫我,这才将我带到正厅,让您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骆文鸢听罢,嗤笑一声:“呵,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才醒,就你这种懒习惯,嫁进大帅府还不得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秦桑桑则轻拍了文鸢一下,轻责道:“不许乱说,三丫头十几年没在家住了,一时间有些没睡好起晚了很正常的。”她虽这么说,但绝不相信骆文雪是因为睡过头才来晚的,从昨天开始,她能感受到这丫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今天来这么晚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随后秦氏将目光停留在骆文慧的身上,她心中暗想,不会是四丫头跟骆文雪说了什么吧?
二姨太冯氏发觉太太一直盯着文慧看,心里一慌,赶紧向文慧招招手,示意她赶紧远离骆文雪,坐到自己身边来。骆文慧没有言语,淡定从容地走到冯氏旁边坐好,紧接着骆文雪也跟着入座了。
骆振海这时开口了,他道:“雪儿啊,今日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将来可要嫁入陆家,若是你总是今天起晚明天迟到的,会让陆家人笑话我们骆家的姑娘没教养没规矩呢。”
秦氏听后则冷冷一笑,这丫头能不能踏入陆家的门还难说呢!
这时骆文慧突然微笑着开口:“爹爹,我想三姐姐是为了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一些才会来晚吧,你看,三姐姐这身衣服多好看啊。”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的骆文雪一袭淡青色老式衣衫,还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梳了个低髻,鬓角一支翡翠玉簪,她秀发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柔媚又清纯,将老式宽大的斜襟衫,穿出了玲珑美感,确实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骆振海看着,眼角透露出一丝满意。
文慧接着道:“我原觉得这种老式衣衫最土气最难看了,没想到这衣衫穿在三姐姐身上那么漂亮,看来不是衣衫难看,是一些人的气质身材撑不起这衣衫的韵味。”她说着,轻蔑地瞥了骆文鸢一眼。
昨天秦氏给骆文雪屋里送了一套套衣服,说是特意为她买的,其实都是骆文鸢穿旧的或者不喜欢的,包括这件老式衣衫,文慧清楚地记得骆文鸢第一次穿时被朋友嘲笑土气时,便气得将那件衣服封在箱底再也没穿过,直到昨天被一块送给了骆文雪,没想到骆文雪穿在身上竟这样优雅大气,令骆文鸢心里特别不甘心。
骆文鸢本想当面讽刺骆文雪的,结果秦氏的一个眼神递过去,她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骆振海轻轻点点头,抿了口茶水道:“女孩子就应该注重形象、擅于打扮自己,不过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在家里穿那么正式做什么?”
“咦?今天陆家老太太不是要见我吗?”骆文雪疑惑地问道。
众人一愣,秦氏则是额间冒出细汗。
骆振海放下茶杯,抬眸问道:“我怎么不知道?陆家打电话了吗?”
秦氏本想解释什么,却被骆文慧抢先一步道:“是啊,今早我听到太太在和陆家的人通话,说陆家老太太想见见三姐姐,太太答应了,可我想起来三姐姐现在还没醒,所以我就先去她屋里通知她,好让她早做准备,不要让陆家等急了。”
骆文慧无视了秦氏那阴冷的眼神,甜甜地笑道:“所以太太不用谢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骆振海此时脸色阴沉,冷冷看着秦桑桑,问道:“刚才坐在这里半天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他其实最了解秦桑桑,秦桑桑肯定没打算让骆文雪去,而且今早他发现骆文鸢的打扮也相当艳丽,但因为文鸢向来臭美,所以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估计是秦桑桑打算带骆文鸢去面见陆家老太太,让陆家改变心意。
秦桑桑察觉到骆振海那冷锐的眼神,解释道:“我…我是打算等三丫头来了再一并说嘛。”
“既然陆家老太太想见文雪,文鸢你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的做什么?”骆振海明知故问。
一旁的骆文鸢紧张攒住了手,将头低低埋了下去。
秦桑桑继续解释道:“啊,是这样的,老太太她喜欢热闹,又卧病在床很久了,寂寞难耐,想让我把鸢儿也带过去陪她说说话。”
这确实是陆家的原话,是陆家的一名副官打电话说的,这对秦桑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可以说明骆文雪未必就一定是陆少帅的未婚妻,陆家恐怕也在文雪和文鸢这两个人选中犹豫不定,索性就把两个人都叫来,让陆家老太太瞧瞧,好有个定论。秦氏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万一老太太更中意鸢儿,那鸢儿和陆少帅的亲事便是成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绝不能让骆文雪去破坏她的计划。可没想到,那通电话竟然让四丫头给听到了,还嘴那么快的告诉骆文雪了…….
想到这里,秦桑桑又狠狠瞪了骆文慧一眼,而骆文慧像是没瞧见一样,一口口品着热茶,惬意舒心。
骆文雪知道四妹妹在刻意帮她——当然也是为了利益,希望将来得到自己的帮衬提携,有个好的依靠。而自己,也需要盟友协助。
“原来是这样啊,幸好太太说清楚了,不然爹爹会以为太太不想带我去呢。”骆文雪声音温软道。
“怎么会?陆家都发话了,我哪里会不带上你呢。”秦氏讪笑道。
骆振海则微微皱眉,对旁边侍立的下人们道:“若是以后陆府再来电话,必须赶紧通知我,若是我不在,就让三小姐自己接。”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许秦氏再接陆家的电话。秦氏顿时面红耳赤,却又不敢言语,故作镇定地低头用饭。
饭桌其实是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能斗得鲜血淋淋。
骆文慧觉得,自从三姐姐回家后,每次一到饭桌上,自己的胃口总是出奇的好。
早饭过后,骆振海去了司令部,秦氏则是不悦道:“穿上外套,我们要出门了!”
骆文雪点点头,披上了一件雪白色的棉绒风氅后,便跟着秦氏母女出了门。这依旧是老式的打扮,可穿在她身上,却格外脱俗雅致。
可骆文鸢并不这么认为,她打心底认为这种衣衫、大氅老土又俗气,骆文雪样貌本就不如自己,再穿上这身老式打扮,只会让骆文雪更掉价;接着文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精致华丽的洋装和皮草,尽显自己的华贵大气,她选的这件皮草,适合各种年纪的女人,老些有老些的雍容,少女有少女的野性,总之衬托得身份高贵。她相信,骆文雪跟着去,只能衬的她时髦又美艳,陆家老太太肯定一样就能相中她,认定她做孙媳妇的。
骆文雪刚跟秦氏母女上了汽车,突然开口问道:“对了,太太,我听说陆大帅的母亲陆老太,和少帅的母亲一样都是方家女?是这样的吧?”
她提前做过功课,向包括樱桃在内的下人们询问了陆家的家庭情况,具体内情下人们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现在大帅府除了一家之主陆霆山外,主要的成员有两名姨太太、两个少爷和一位小姐,而陆大帅的父亲陆老太爷早已去世,如今的老祖宗只有陆老太了?
秦氏瞥了她一眼,耐着性子道:“今天要见的陆老太太确实是方家女,而陆大帅的原配夫人是她的外甥女,说起来和陆大帅是表兄妹关系。”
骆文雪微微点点头,她依稀记得,樱桃提过这件事,陆大帅原配太太方氏的娘家是岳城有名的医药世家,在前朝,方家代代都是皇宫里的太医,家世何等显赫,陆霆山早年还没有如今的权势,是方家向他提供了许多资助,招兵买马、打点关系,才让他一步步成为称霸一方的大帅。只可惜后来,西医技术逐渐盛行,人们越来越看轻中医,方家生意日渐惨淡,再加上陆家打仗需要许多资助,导致方家渐渐开始衰落,家境大不如前,陆大帅的太太病逝后,现在陆方两家是靠陆老太太这个枢纽继续维持着联系和来往。
而陆大少爷最是孝敬这位祖母,也最听从她的安排。也难怪秦桑桑那么迫切的想让骆文鸢去老太太面前表现,只要入了老太太的眼,那么她和陆大少爷的亲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陆公馆其实离骆府并不远,汽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下车后,骆文雪终于见到了闻名远扬的大帅府,陆大帅是个传统的人,所以跟骆府一样也是座中式宅院,但装潢规模上差距很大,光是这陆府大门,就比骆家要富丽气派的多,府门口站着四名壮硕挺拔的扛枪士兵,站姿笔直、神情严肃,令这座宅门笼上了一种气场十足的威压感。
骆文雪无意间瞥见骆文鸢看着陆宅门时露出的艳羡表情,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在遐想着什么,或许是她嫁入陆府后的风光时刻吧。
骆文雪轻轻一笑,先不说二姐姐能不能如愿嫁进去,就她这喜怒现于言表、心思全写在脸上的直肠子性格,在这种纷争不断的内宅里,注定是要吃亏的。
这时,从府内走出一名中年妇人,妇人似已年过半百,头发中已带有些许白丝,从服饰上看,她应该是大帅府的下人没错,但她的打扮干净整洁,面容和蔼有不失沉稳,气质也透露着大家做派的端庄稳重,妇人仪态端庄地迈过门槛走向秦氏母女和骆文雪,对她们恭敬道:“您们就是骆太太和骆小姐吧,幸会幸会,我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也是陆府的管家,我姓林,小姐们叫我林婶就好。”
原来是陆府的管家。骆文雪微微点点头,也难怪,若不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老仆,也不会有这般素养和气质。
“三位里面请,老太太正在屋内等候呢。”林婶说完,引领着三人走进内宅。
大帅府规模也是相当庞大,靠近门口的院子,是大帅和少爷开会办公用的军务处和书房,往里走穿过一个院子后,便是家眷的内宅了。内宅的院落也极具古典气息,院内建筑摆设错落有致,还摆置了许多古代伟人的雕像,地上是大理石铺成的小径,小径两旁是矮矮的青树,树叶浓绿浓碧,在这寒冬腊月展露生机,赏心悦目。走在其中,仿佛自己置身于古代书香庭院之中,实在让人看不出这是座军阀大帅的住宅,倒像是某个前朝书香门第的内宅。
骆文鸢赞道:“陆大帅果然很懂得享受,将内宅布置的这样典雅漂亮,也难怪大帅能在岳城有这样的声望名誉,果然不是外面那些肤浅的军痞子能比的。”言语中颇有拍马屁的意味。
佣人笑道:“二小姐过誉了,其实内院修整成这样是大少爷的意思,老太太是位比较守旧的人,不喜欢西洋的物件,只喜欢前朝那种古朴典雅的风格,大少爷孝顺,便下令将内宅修整成老太太理想的古朴庭院了。”
“想不到大少爷不但一表人才,还是个极孝顺的人,真可谓是富家少爷中的楷模呢,恐怕也只有全岳城最完美最有修养的女孩才配得上大少爷吧。”骆文鸢语气依旧谄媚,说到后面瞥了一眼骆文雪,脸上一副‘你配不上大少爷’的表情。
骆文雪也注意到了她轻蔑的眼神,但依旧面色如常,平静如水,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
再穿过过一个院子,就到方老太太所住的屋子了,四人刚走到院门,正好碰上一位打扮艳丽的佳人,身边跟着一位模样伶俐的丫鬟。骆文雪猜测,她应该是陆大帅的某位姨太太吧。”
林婶见了那位佳人,恭敬地颔首道:“见过三姨太。”随即向她介绍道:“这三位是骆家的太太和小姐们,我正要带她们去见老太太呢。”
两姐妹也向她恭敬地颔首,而骆文雪则偷偷打量起这位三姨太,想必她就是樱桃曾提到的陆府三姨太胡韵儿吧,听说她以前是岳城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后来被大帅看上做了陆家三姨太。模样确实是好模样,乌黑亮丽的秀发梳理的相当精致,肤若凝霜,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明明跟秦桑桑差不多的年纪,却看着如同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她身材修长高挑,穿着暗红色繁绣旗袍,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子,旗袍裁剪的很有心机,若有若无地暴露出她白玉般细腻地肌肤,总会勾起男人想仔细探索的欲望。她脸上的妆容也能看出是费了心思的,妆浓艳丽却又不显得妖媚俗气,柳叶般细长的眼睛含笑含妖,小巧的红唇微张,嘴角微微翘起,手持一把团扇轻轻扇动,给她渲染上了一丝优雅的气质,在骆文雪眼中,这女人从骨子里散发着阴鸷媚态的气息。
三姨太胡韵儿那明媚的双眼也细细打量着姐妹俩,啧啧赞道:“这位穿皮草的就是二小姐文鸢吧,哎呦,早听闻骆家二小姐国色天香、气质不俗,可今日一见,似乎那些杂七杂八的赞誉之词,都不足以形容这位小姐的容貌,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想必任何富家公子见了,都会念念不忘吧。”
这套吹捧的说辞骆文鸢很受用,小脸微红的同时,心里又多了几分自得,三姨太只顾着称赞她,对骆文雪却视而不见,果然自己更合陆家人的眼,想必老太太见了自己,也会这般喜爱吧。
秦桑桑听女儿被这样夸赞,心里也是得意洋洋的,她原本很瞧不上胡韵儿这种小妾的,更何况还是卑微戏子的出身,可今天胡韵儿对她们一顿谄媚吹捧,令她不禁觉得这个三姨太顺眼很多,她调整自己的语气,谦和道:“哪里哪里,三太太谬赞了,您的美貌才是艳压全城的,我家鸢儿哪里比得上啊。”
胡韵儿掩嘴笑道:“哟,瞧你这话说的,我都是奔四的年纪了,离人老珠黄也就差一两步了,哪有骆二小姐这般青春靓丽、风光无限的,哪位公子哥有福娶了她,生下来的孩子不知得俊美成什么样子呢。”随后她又轻摇扇子叹道:“唉,只可惜,我们家的大少爷是没这个福分了,实在是可惜了。”
言外之意,就是她更希望骆文鸢能进陆家的门了。
秦桑桑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了,她摆摆手笑道:“三太太真是太抬举我家鸢儿了,好了好了,先不说了,我们得去面见老太太了,以后啊,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聊天。”
她的潜台词就是:我才会是陆家的准亲家母。
骆文鸢自得之余,偷偷瞧了一眼骆文雪,她想看看文雪被冷落后失落气愤的表情,没想到骆文雪依旧是从容淡定、心静如水的神情,仿佛认为事不关己一样。
哼!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骆文鸢暗讽:等会儿老太太厌恶你,正式宣布我为孙媳妇的时候,你就躲一边儿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