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安当日从茶店出来先去胡先生住处探病,胡先生以病中昏聩为由谢绝探望,伯安知道他刚与钱掌柜争执一番,料想见到这位胡先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端着茶在外厅略等一等,嘘寒问暖一番也便走了。
伯安有意让胡先生得知任记将设总司账一职,甚至惋惜胡先生病重无法接任,这话听在其他人耳里会觉得机会难得,或可争上一争,甚至觉得胡先生这病恰是时候,盼他总也不好才正和心意,听在胡先生耳里可就变了味儿。
胡先生若能忍,当日也不会说出“断没道理教个孩子指点”这种话,自命不凡之人最受不得有人爬自己头上,也受不得人背后议论,等伯安再次登门,胡先生自然是“将养多日,已无大碍。”伯安又放足了姿态捧他,胡先生也懂顺势而为才是上策,他勉为其难的答应其实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伯安说,多出的三倍工钱并不足以使胡先生下定决心,但当每个人都对这个职位所带来的职权感兴趣时,他更受不了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权衡之下,胡先生自然选择做一头没人敢骑的虎。
至于御虎之人如何驱使这头老虎,那又另当别论了。
诚如任老爷所说,新账簿还有待实例佐证,需要经过不断的增添、删减,才能确定适用于茶业的会计科目、凭证、账册、报表等,需要不断规范、整理才能使新账簿更加完善趋近完美,这是一个需要时间验证的答卷,但他还是支持伯安去做,也诚如他所看到的新账簿的诸多优点一样,发展与革新往往并存。
“我虽读了蔡先生和谢先生的著作,也能看懂四柱和龙门,但于会计一事实数不精,暂且需要这些先生协助。”
伯安在增设总司账一职时,将其他账房先生的工钱也提了一成,伯安说,与其让他们中饱私囊不如明明白白把钱给到明面上,一来有利于任记将来之发展,二来可平息因“总司账”一职带来的诸多不满。
我们都听的清楚明白,不得不说,能揣度人心至此,伯安当的起茂才之名。
次日河坊街兴泰茶叶店后院的天井里,胡先生走马上任“总司账”,任老爷慷慨激昂陈谢词,最后是伯安宣读任记新决定。
“凡任记做工者,若有于会计一事有意者,可与任记签长期劳务合约,由任记送其补习,待学成归来,可回任记也可补交费用另谋高就。”
这也是伯安主意,自来账房先生带徒弟都是口口相传,平常人想学些本事总要仰仗师傅,两个学徒能被胡先生鼓动不正是因为这个?
况且老虎放到狼群里才能顾不上咬人,容一虎独大是迫于形势,容一群饿狼看虎也是迫于形势,养批忠勇死士才能高枕无忧。
这番言论哪里还是我认识的伯安大哥?果敢、坚韧,有用人之道且懂驱虎之术,就连乔升平也要叹一声自愧不如。
“我今日方明白,一个人若想成事,他必要有一颗万分强大的心,强大到可以藏污纳垢,强大到百邪不侵。”
我突然替伯安感到惋惜,心疼他多年憋在任府,也怜惜他囿于自身多年,若非他不良于行,或许早该雄鹰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