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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上)

当时春风最相惜 炎涵的涵 3707 2024-07-11 09:41

  出事了!

  脑子里蓦然窜出的这个念头,使得福臻下意识就疾奔过去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试探地唤了声“佳怡”,一面凑近了些将人瞧个清楚——

  是她!

  虽然挽着发髻,虽然全身上下全然不是福臻所熟悉的服饰装扮,但这回福臻很确定就是沈佳怡。

  此刻也顾不得细究,福臻当即就将沈佳怡的手臂绕在肩上试图把人架起。但沈佳怡整个人虚脱一般直往前栽去,福臻一时间使不上劲被她带着一起朝前扑。

  所幸谢宗灿赶得及时,抢先一步扶住了她们。

  然而不知触到了哪里,沈佳怡喉间顿时迸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如此一来谢宗灿和福臻谁都不敢再妄动,只好就势缓缓把人放了下来。

  沈佳怡那只血淋淋的手猛地紧紧攥住福臻的胳膊,呼吸急促:“福臻姐……好疼……我好疼啊……”

  灯光下,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泪痕狼藉,额前尽是汗,面目因极度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谢宗灿一见这情形即刻就道:“我去叫车子,她的情况看上去不大好,得尽快送她到医院去!”

  福臻本就惶然,听谢宗灿这么说更是直抽了几口冷气。她战战兢兢地抱着沈佳怡,双手胡乱地在对方身上摩挲察看:“到底是怎么了?哪里疼?嗯?佳怡你告诉我到底伤到哪里了……”

  忽而手指触到一片黏稠濡湿。福臻循着看去,就见沈佳怡的旗袍下摆竟已被血浸透。她的身下,一滩暗红色的血正如水流似地漫延而出。

  福臻只觉得喉间骤然发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明明沈佳怡老早就向她求助的,甚至就在两天前还为了此事找过她。

  可她呢?当时……她当时为什么不能再警醒一些再尽心一些……

  无尽的愧疚与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恍惚中谢宗灿过来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继而又从她怀里接过沈佳怡打横抱了起来。

  之后她如何跟着上了汽车完全不晓得,整个人失了魂似的。

  只隐约听见坐在前头的谢宗灿对汽车夫说了句“市立医院”,沈佳怡一下子就挣扎了起来。

  “不……不去市立医院。”沈佳怡吃力地摇头,疼得浑身直打颤,嘴里断断续续呜咽着:“我不能叫他们知道的……福臻姐求求你,别去市立……”

  福臻惶乱地抚着沈佳怡的背,心里却是一点主意也没有。除了市立医院,她所知道的就只有以往给沈家人看病那位大夫。这自然也是绝不能够去的。那么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都是她的错,为什么不早些准备好?

  情急之间她又无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前座的那个人。

  谢宗灿见着她这神情,心里了然,立刻吩咐车夫:“那就去五福路的宋明诊所。人命关天,劳驾你快一些!”

  又回头同福臻解释:“就是前两日我们去的那家诊所。宋大夫和他太太都出身中医世家,后来两人又一起上了医科大学,医术也是能信得过的。”

  福臻感激地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汽车发动后,谁都没有再说话,耳畔只有沈佳怡痛苦的呻吟声。福臻忍不住将下巴贴在她汗涔涔的发间,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车子的前后窗子上车时都已关上。逼仄的车厢内不多时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汽车夫大概是有些受不住,将旁边的窗子摇下一半。谢宗灿低声对他说了什么,那汽车夫又把窗子摇上去,只留了一道小缝。

  车厢内有微风流动,血腥气因此淡了一些。可渐渐地,福臻心里却泛出了难以形容的不安来。

  不仅仅是为着沈佳怡这次的意外,还源自她在沈佳怡的发间以及身上再次发现了那种奇怪的气味。

  这气味有些时日没有出现了。细细想来,似乎是自沈佳怡退学后就没再沾染上。记得之前沈佳怡解释是去了电影院的缘故,但今天她分明说是喝喜酒去了。

  福臻极厌倦地闭了闭眼睛。她不愿再继续追究自己缘何苦苦纠结于这个气味。她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直犯恶心。

  到了诊所,正巧宋明和宋太太都在。夫妇二人一见沈佳怡的情形便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接手把人安置进了诊疗室。在进诊疗室前,福臻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追上去拽着宋太太的袖子交待了一句:“不要孩子!”

  在场的人一听此言,都不由得愣了一下,甚至连谢宗灿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不过幸好,谁都没有再追问。

  她根本也无从解释。

  谢宗灿办好了手续,这才发现不仅手上,身上的白色衬衫与灰色西装裤上也都沾染了不少血渍,乍一看还真是有些触目惊心的。他徒劳地拿手帕擦拭了两下便放弃了,只希望回头可别把家里人吓着了才好。

  把手洗净后,他先转到看护室打了两个电话,顺便又讨了一杯糖水。

  诊疗室斜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他心爱又心疼的人。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低垂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看什么。

  他默默地凝视着那道身影,不期然又想起适才她说出那句话时冷静又不容置疑的神情。到底是一条性命——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可她似乎又像是这样的人!

  谢宗灿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不晓得到底是因为对方的漠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多想她能告诉他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由,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作出的这个决定。

  从他这个方向并不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只看得见她的侧颜,还被几缕散落下来的乌发遮掩着。她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没有生气似的。

  他想,她应该是难过的。没有人能在扼杀一条生命后,还能安之若素。

  没来由的,谢宗灿的眼眶忽而有些发热。离她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仿若隔山望水。他从来没有走进她的心里,而她,也不愿他走进她的心里。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他过于专注的目光,他终于看见她抬眸,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幸而有人自身旁经过,谢宗灿忙侧身避让,借此按捺下心里涌动的情绪,然后朝她走过去。

  “你——还好吧?”

  “嗯!”福臻直起身,看了看谢宗灿递来的水,摇了摇头。

  “这是糖水。”谢宗灿在她身旁坐下,颇为坚持地捉起她的一只手腕,将水杯放在她手中。“还不知要在这儿等多久,多少喝点,两三口也好。”

  脸色太差了!他想,待会儿无论如何都得让宋明再给她看看。

  “她会没事的吧?!”忽然听到她开口问了一句。

  谢宗灿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毕竟他不是大夫,又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况且刚才的情形彼此也都瞧见,流了那么多的血。

  但她似乎并不期望从谢宗灿这儿得到答案,片刻又喃喃道:“她一定会没事的!”

  谢宗灿心疼地望着那张分明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脸,斟酌地道:“医者仁心,无论如何宋大夫和宋太太都会尽全力救治她的。”

  这话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然而福臻无端地还是从中感到了微许安慰。她捧着糖水抿了几口。她这会儿确实是感觉有些不大好。身上时冷时热,胃里空洞洞得仿佛四下透风。谢宗灿说得对,她不能倒下。沈佳怡需要她。

  适才送他们来的那位汽车夫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他说他们的东西落在他车上了,是一只染了血渍的手袋。

  这是只很时尚的珍珠白皮质手袋。灯光将镶在手袋底部的水钻照得明晃晃的,很是扎眼。

  这自然不可能是福臻的,可她似乎也从未见沈佳怡用过。

  那汽车夫一片好心,此时见她发愣,只当她在疑心什么,由不得要解释几句:“这东西我一发现就给你们送来了,你们上车时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所以里头若有什么不对,可不能赖我。”

  福臻自知失礼急忙道歉,谢宗灿又给了对方一些赏钱表示谢意。

  待那车夫走后,福臻抓着那只手袋,一直翻来复去地看。

  “怎么了?”谢宗灿疑惑地问。

  “我没见过她有这个手袋。”福臻微蹙着眉心,沉吟道:“而且……这像是洋人的东西,价钱应该不便宜。”以沈佳怡每月的零用钱,并不大可能买得起。

  “这是东洋货。”谢宗灿若有所思地指了指手袋侧边和搭扣上独特的标记,“我一个朋友曾经从东洋带回来这个标记的皮具,至于咱们汀州城么……我倒是不知道哪里有卖。”

  福臻莫名心跳得慌。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手袋。但见里头放着一小瓶香水,一块手绢,几样化妆品,一叠钞票,还有几小袋赤红色的指尖大小的珠子。福臻下意识将其凑近了鼻端,好在没有什么气味,这让她的心稍稍平复了些。

  谢宗灿见着那东西却是神色一凛,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这是……”

  但还未等他确认,就听到了开门声,宋大夫从诊疗室出来了。

  两人急忙迎上去。

  “情况怎样?”谢宗灿问。

  宋明摘下眼镜,抹了抹额上的汗,“血倒是止住了!”

  言外之意显然是还有更糟糕的情况。

  福臻望着眼前神色凝重的大夫,不自觉咬紧牙关,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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