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馆后,苏君知凝视着手中的一方白帕,上好的丝绸所制,手帕右下角绣了几片墨色竹叶,清秀素雅,简洁脱俗。
丝帕,针针入丝,横也思来,竖也思。恍惚间好像见到了金洁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精心刺绣的场景。
苏君知看见手帕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金洁的意思。也不知七姨太是想到了不敢做,还是真的对金洁的事儿一无所知。
在屋中来回踱步,思前想后,趁着灯火阑珊之时,苏君知来到了戏院门口。
她只身前来,没有惊扰昆芷兰和阿桔,想与他单独谈谈。
今日的苏君知身着一身浅绿色长裙,微卷的头发慵懒地搭在肩上,眉宇间透着一股从容清质,眼神中没藏下一丝浮沉,如耀眼的明珠一般,散逸出的光芒不经意间击中了竹心白的心扉。
那熟悉的富有灵气眼神中多了几分威视,让他不敢直视。
这张颜是真的美,小片银色的面具都盖不住从中溢出的光辉。竹心白见过太多浓妆艳抹,胭脂俗粉的女人,像这种略施粉黛就能让世俗所惊艳的女子,衡州还真是十分少见。
“竹先生...竹先生?”苏君知见他看自己都出了神,丹唇逐笑开。
竹心白的魂刚被她如清泉击泵般轻灵的声音召唤回来,又差点要沦陷在她的浅笑当中。
“我是金家的义女,我叫苏君知。”
“苏小姐,你好,之前听师妹提起过你,不知小姐今天找我来是为何事?”苏君知清冷的气质及略带疏远的口气让竹心白回过神来,眼神中闪过一瞬失落。
苏君知将手帕摊在桌子上,“这条手帕是金洁的遗物,她没有得及给你,我想着这是她的心意,还是交给你算是了却了她的心愿。”
她直接将自己的来意告诉竹心白。竹心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手帕下角的那几片竹叶,曾与金洁相见的场景恍如隔世,韶光几许,如今却只能睹物思人。
他喉头有太多想知道的想问的,却终都没有开口,全咽回了肚子里。
“你和她...曾行舟泛于江上过,是吗?”苏君知眼神闪烁,蠢蠢欲动的八卦心让她还蛮好奇的曾经的自己到底经历了一段什么感情。
竹心白立刻从万千思绪中抽出来,看到金洁的面庞在眼前晃过,可是定睛回神,眼前还是这个美轮美奂的陌生女子。
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金家对金洁看得紧,那日金洁好不容易找借口从家里逃出来与竹心白私会。
他不想被别人打扰,又想带着金洁去畅游林间新息,泉中甘甜,于是带她去了远离世俗纷扰的百川溪。
这事应该只有他和金洁知道,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况且苏小姐是在金洁过世后才来到金府的。
“我是金洁的转世,偶尔能梦见她的记忆。不过这个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把物品代交给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是否也如这丝帕一般,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这话说出来谁能相信呢,要不是她能说出他俩单独在一起的事,竹心白定会觉得这个女人只是外貌可人,脑子里尽是糊涂的。
月暗星稀的背景下,竹心白仔细打量这个坐在眼前的,与金洁的外貌几乎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的女人。与他也没有任何亲切的感觉。只是这眼神透露出的韧劲像极了曾经的金洁。
“我是个戏子,与她门户不对。那时临近除夕之夜,各家各户张灯结彩,金府包场来戏院看戏,那是与她第一次相见。
我从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两人的差距,我们是不可能的。可是造化弄人,偏偏那次相见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
“灯笼花会起时,我路过那座拱桥。”说着竹心白往街头的拱桥处看去,那日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看见她被几个小混混围住了,原来她的钱袋被偷了,她当下就去追小贼,小贼跑到拱桥处,见她就一个瘦小的姑娘,也不怕她,附近的小贼反而将她围起来。我上前替她解围,才算是真正跟她相识了。”
竹心白说起金洁固执又不怕事的样子,嘴角不自主的倾斜。
“金爷和金太太知道吗?他们反对你们了吗?”苏君知问,这开局都挺好的,她在现代都可没经历过这么戏剧化浪漫的爱情。
“她有向金爷和金太太委婉地透露过,可结局你也猜得到,金爷和金太太是不会同意的,担心她心里有事,将她看得更严了。”
“所以你压根就没有上门去和金爷金太太大大方方地谈过此事。要不是金洁走了,我怕你是会一辈子都藏着这段感情。”
“哎,终究是还是有缘无分。”
斯人逝已,反正都已是往事,说出来就算让世人皆知晓,竹心白现在也没什么负担了,反而豁达轻松。
只是竹心白的这一席话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而豁达的语气令苏君知心里非常不爽。
在这段感情中,竹心白居然都没有一次为了境界女主动向金爷金太太争取过。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她替金洁感到不值,这个男人一直都很清醒现实,傻的是金洁,活在美好的幻想当中。
竹心白走后,亭台中的人影被月光照得更加清冷。街道上人已非常稀疏。
不知为何,金洁的这段感情让苏君知心里窝火的很,这么久了,连个棒打鸳鸯的桥段都没有进行到就散了。
她买了一壶醇香沁鼻的莲花酒。她在现代因为喝了几小口啤酒都引起酒精过敏,自此滴酒不沾。
可现在她的体质不同了,今夜她要月下独饮,要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要趁此机会好好尝尝酒的味道。
顺便让她别在想金洁的那点破事了。
这莲花酒毕竟是花酿的,估计跟现代的桃花酿差不多,酒精度低,当含酒精的饮料喝就行了,这点酒是不会醉的。
苏君知这么想着,将酒杯斟满,小酌一口,香甜绵长,果然比昆鸿铭之前给她喝的洋酒好喝多了,不会把嘴巴喉咙烧得火辣辣的。
就一点小辣,多喝几口就习惯了,入肚还暖烘烘的。
一不小心,贪嘴了几杯,一壶酒就慢慢见底了。就在她晃晃悠悠地拿起杯子,准备倒出最后一杯,看见月影和酒杯有几道重影,手伸了几下都扑了个空,没有抓住杯子,还把杯子打翻了。
一只大手替她将杯子扶正。苏君知此刻的眼神本来就非常恍惚,她看见一身白衣,便不假思索道,
“竹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也想喝酒吗?来,这最后一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