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车水马龙,跟到拐角处,何昇月马上就能走过去看到脸了,一辆横过马路的黄包车突然挡住了视线,就是那一两分钟的时间,他把陆锦容跟丢了。
转过拐角是一条开满各种各样店铺的街,裁缝铺,剃头店,照相馆,书店,饭馆茶馆,馄饨面摊,叫卖声不绝于耳,陆锦容可能进了其中的任何一家店。
“卖大馄饨,小馄饨,宽面条,细面条喽!先生,要来碗馄饨吗?”一旁卖馄饨的大伯热情的招呼何昇月。
一只白底蓝花陶瓷碗,一点粗盐,半勺猪油,两颗青菜,开水一烫入碗就是一碗浮着闪闪油光的汤底,刚捞出锅的馄饨倒进去,香气四溢。
何昇月把街道的两旁看了个遍,没有找到目标,最终他在馄饨摊前挑了张桌子坐下“来一碗,加辣。”
人来人往,因为天气不错,所以馄饨摊的生意还挺好的,一桌客人刚走不久就会来新客人落座,何昇月是在那儿坐的最久的客人了,他心不在焉的吃馄饨,目光扫荡着街道,寻找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直等到馄饨摊的大伯卖完了馄饨要收摊了,何昇月也没有等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不过却是等来了他的副将周争洋。
“大帅你怎么在这里,找死我了。”周争洋跑了老远的路,热的满头大汗。
“怎么了?”
“出事了,大帅府被人炸了。”
“全炸了?”
“没,小的雷,房子没炸塌,但基本上也炸的差不多了,住肯定是住不了了。您在这里有仇人吗?我一直在大帅府里,愣是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你说奇不奇怪。”
还好周争洋那会儿召集了所有的下人在院子里安排工作事宜,否则包括他在内的整个大帅的人都会和房子里的那些贵重家具一样被炸的稀碎。
光天化日敢炸大帅府,难道是三爷?
“回去看看吧。”周争洋抬手擦汗。
“没什么好看的,你找几个人把房子修好就行了。”炸烂的人他都见过,还没炸塌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哦……”
何昇月起身,整了整起皱的衣角“你回去吧,有事,去陆家找我。”
将近午后两点左右,大伯收起了午市的馄饨摊,街道上的人也少了一些,这时的阳光是一天之中最热烈的时候,虽然已经到了夏末的时节,但空气中还留着夏季的余热后劲,吸进口鼻的氧气也夹带着丝丝热意,走在路上会渐渐被气闷压抑的感觉围绕。
尽管此时的夏蝉已经没有出声的力气,但它们依旧趴在树干上,因为离它们休眠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
“今天我们来说说三十六计之金蝉脱壳,此乃三十六计中第二十一计,意指用假象,计谋逃跑,而使敌人无法察觉,这个词源于南北朝,是……”
台上是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说书,台下是喝茶嗑瓜子的听客,陆锦容就坐在其中。
金蝉脱壳,这个词非常符合她现在的状态了,她褪去了名为陆家二小姐的那一层血淋淋的壳,却还没有长出一层新的壳,因为还没有出现能让她对陆玲容,对陆家彻底死心的有力证据,所以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总还抹不掉陆家的存在。
说书先生的话入不了陆锦容的耳,她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的经历。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五岁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她只知道从她五岁开始,母亲对她就特别好,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先给她一份。
虽然母亲经常待在祠堂,平日里见着面的时间不多,但是母亲对她的爱一直围绕在她身边,体现在吃穿用度等各个方面。
但具体是什么呢?
陆锦容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每日午饭,晚饭时,她能过去和母亲说会儿话,母亲总是笑颜听着,对她也是有求必应,但除此之外……好像再没有了。
母亲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为什么要来这里听什么说书,我要为先生报仇。”秋儿无心听书,她没有学问,也听不懂什么三十六计。
“你拿什么去为俞先生报仇?”
“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陆锦容转头,看着秋儿扯起嘴角无心的笑了笑问道:“你有什么?”她倒不是瞧不起秋儿,只是这仇,不说说就能报的。
“我有……”秋儿顿时就蔫儿了,她有什么,除了这条小命,什么也没有。
看着秋儿垂目低眉的失望样子,陆锦容心里扎了一下,她想起了小翠,秋儿其实和小翠很像,一样的忠心,一样的执拗。
“秋儿,我知道你的忠心,知道你满心里装的是俞先生的仇,可是现在的你,不行。”这话不仅仅是说给秋儿听的,也是陆锦容说给自己听的,现在的她,也不够。
信融镇上认识她的人屈指可数,人人都知道陆家二小姐,可是见过她的人却不多,因为她平时出门不多,即便出门也是为了去戏园子,多是悄悄出门。
所以她孤身一人,没有其他的朋友,没有其他可以寻求帮助的人,以后,她也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切……
“这位小姐,请问,我可以坐这个位子吗?”是一道颇具韵味的女声。
闻声,陆锦容抬眸,先入眼的,是一件深紫偏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着一朵朵暗红色的牡丹,边角上带着金色细边,妖冶绽放。旗袍下的肌肤被衬的白如霜雪,拿着黑色纹金小包的那双手纤细修长,十指尖尖涂着嫣红的指甲油。
还未看到脸,陆锦容便想,这肯定是一位年轻又极漂亮的小姐。
可等看到正脸,陆锦容愣住了,原来是位夫人,看年纪应该和陆夫人差不多大了,打扮的这样好,必定也是富家太太。
“我可以坐吗?”那位夫人又问了一遍,她带着与一身冷艳装扮极为不符的,和蔼可亲的笑容看着陆锦容。
“可以,请坐。”
“谢谢。”夫人笑着坐下了,坐下时,她动了动脚,悄无声息的挪了挪凳子,所以坐下后,她便与陆锦容挨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