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兰醒了?”沈秀英起身坐到林书兰身边。
回想了一下沈秀英的武力值,林书兰没有拒绝这个亲近的动作,只暗暗戒备,毕竟沈秀英精神有异,“小妈,你找我有事儿?”
“这个给你。”沈秀英递过来一个比手掌略大的木头盒子,材料一般,做工一般,但看着就结实。
“这是什么?”
在沈秀英示意下,林书兰打开盒子,这时是白天,屋子里没点蜡烛,窗户也没按玻璃,糊的白棉纸,光线不太亮,但盒盖掀开的一刹那,仍有几道细微的彩光一闪而逝。
这是......一盒子钻饰!
林书兰本能的就想跑出去,告诉舒玉凤,送沈秀英上医院吧!严重了!
林书兰迅速考虑怎么才能不刺激沈秀英的时候,何婉芝进来了,“秀英?”一眼看到林书兰手里的盒子,何婉芝是认识的,“你这是干什么?”
“二姐,书兰不是要接着念书吗?我知道,家里现在没了收入,大姐还要照顾着好几家,我手里有用不上的东西,帮衬一下,也是应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书兰也记着你的情儿,只是真不用,昨天我要拿金子,大姐都不让,哪里就用到你的了。”
“金子当然不能拿!”沈秀英笑得有几分得意,“二姐这阵子伤着,没到街面上去,我可是打听明白了,最好用的就是金子。除了金的,什么首饰都跌价!”
沈秀英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钻戒,“二姐,这是我二十整生日那天买的,花了一千两百大洋,前些天我拿出去问价,当铺给三百,珠宝店里高了点,也只有三百五。金子可不是这样,这些天跌了一块多,可还是比当初买的时候涨了一成呢。你说,现在要用钱,可不是先卖这些?”
一听“拿出去问价”,何婉芝就担心上了。沈秀英因着出身是妻妾四人中最差的,所以愈发在乎林正芳的“重视”,每每到手贵重首饰,肯定会戴出来显示一番,特别是在何婉芝面前,因为只有何婉芝和她生了孩子,她生的是儿子,何婉芝生的是女儿......
所以基本上,沈秀英有什么首饰,何婉芝都见过,“你这连盒子都拿来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似乎是不经意把盒子翻动一下,倒是一样没少,何婉芝也就放心了,没有被骗就好。
这一翻动,林书兰才发现,这盒子是上下两层的,哇!发财了!少有女人不爱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林书兰也不例外。
“二姐,我以前年轻气盛,自己出身不好,怕被人看不起,总想着压你和三姐一头,心里才踏实,你别跟我计较。”
这话要是沈秀英以前说,何婉芝肯定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但现在?何婉芝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敷衍着:“好好的,怎么说这个话?”
“也是这回逃难,我才明白,你们是真拿我当一家人的。”
“本来就是一家人,什么当不当的?”
沈秀英笑了,没接她的话,“这个是我诚心给书兰的,二姐千万别不要,咱家就她们姐儿俩,书兰有出息了,也是书杨的福份,这就是我的私心了,二姐别笑话我。她们是一个爹的亲姐儿俩,以后能相互扶持着,家业兴旺也是转眼的事儿,那就是咱们姐妹的福气了。”
林书兰实在呆不住了,掀了被子就要下地,沈秀英到底是疯还是不疯?告诉她书杨已经不在了?实在张不开嘴,比起寻常的精神失常,沈秀英现在的样子,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
何婉芝怕女儿不知轻重,刺激了沈秀英,拿过那个盒子说话:“你诚心给,我就收着,但是这也太多了。一半都用不了。”
沈秀英笑意满满:“二姐说的书兰一年的花费吧?我算过了,按珠宝店给的价,这些东西换成大洋再换成美元,正好是她两年的花销。”
沈秀英很干脆,要说的话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回头,那盒子钻饰到底还是留在了林书兰的手中。母女俩面面相觑,何婉芝长叹了一声,抚着林书兰:“不管她是不是真糊涂,都得记着这份情儿,她家里也没人了,真有那一天,闺女,你得养她的老。”
林书兰还没想好走还是留,但决定让林书兰继续学业的女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起她的行装。头一件,就是手表。林书兰刚从医院看过了保柱回来,郑文芝就拉着她上街,不容拒绝,回身又叫沈传英:“传英,你跟我一起去,做个伴儿。”
沈传英不再是那副面瘫脸,很乖的应声,恢复了几分原来的模样。林书兰也是午饭前才听舒玉凤告诉她,为什么沈传英会被送到这里来。
害死白玉叶和沈文氏的是日本人,大人会权衡忍耐,沈传英一个少年哪里会顾忌很多?母亲被害了,不报仇岂不枉为人子?
沈开山没有刻意让孩子们学文或者学武,只是白玉叶想着到底是长子,能文武双全是最好,不成的话,男人在世,总不能不会打架吧?再不济,也得身强体壮,不能小鸡崽子似的文弱样儿!
所以沈传英打小就跟着自已的母亲练功,他在这上面天分不错,虽然白玉叶能力有限,自己和姥爷家请的那些个保镖护院也只能教个一鳞半爪的,十年下来,沈传英还是有了相当好的身手。
他见父亲对母亲和祖母遇害无能为力,就决定自己动手。不知道具体人员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肯交待我就没办法了吗?反正没听过在这大上海的日本人做过什么好事,杀就是了,就算不能杀到害死母亲的真凶,也许还能替别人报了仇呢?
沈传英并不声张,而且谁都不告诉,白玉叶“头七”一过,他就开始行动准备了。他家境富裕,念的是教会学校,周围的同学非富即贵,家里什么样的势力都有,沈传英平素里就与他们交好,此时自然就充分利用起来。
具体怎么准备的,沈开山没说,因为他也不清楚,反正结果是让他大吃一惊:找到失踪三天的沈传英时,这孩子已经在码头仓库的一个箱子里呆了两天了。
是青帮的人发现的,碰巧就是这一带管事的小杜爷。沈家两条人命,说起来,他也有牵扯,如果不是把汽车借给了他,也许沈文氏和白玉叶能捡回一条命。
沈开山不怨他,但他混到如此地位,岂能不会做人?一场丧事,他领着一众手下在沈家尽心尽力,因此认得沈传英,当即通知了沈开山。
束袖、绑腿、紧身衣,一把上满子弹的勃朗宁别在腰上,一把长匕首绑在大腿上,后腰上牛皮小袋里是二十根小巧的驽箭,发射它们的小驽就束在腕间。经验老到的小杜爷,甚至还搜出了一包砒霜!
沈传英藏身的码头仓库,装的都是准备运给驻上海日本海军的军用物资,沈传英这个模样藏身此处,想干什么还用问吗?
沈开山一阵后怕,冷汗涔涔。万万没想到,这个才14岁的儿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还差点儿成功!不对,是多亏被小杜爷发现,儿子才捡回一条命!这模样进了日本人的军营,到时候不管日本人死不死,儿子是肯定没命的。
任凭如何询问,沈传英一字不露。想想他那些同学的背景,沈开山只能猜测是哪些人帮了忙,不敢验证,怕走漏风声,儿子有危险。
不能验证,也就无从防范,就表示儿子有能力再来一次,沈开山如何能放心他继续留在上海?这才把人送到了北平,只有把孩子放在白金枝和舒玉凤身边,他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