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雪了。”
沈霁笑着自言自语,脸上却有一丝落寞的伤感。
王渊识拿着要换的衣服准备去泡澡,路过客厅看到沈霁不在,于是四处看了几眼,看到她静静的站在门口,身影婀娜,沉静如墨。
那个小女孩真的长大了,都有女人味儿了。
王渊识过去把原本自己洗澡要换的睡袍披在了沈霁身上。
沈霁一惊,回神转身,看到王渊识温柔的神色,心中一暖,眼睛微酸。
“别着凉了,雪还没下起来呢,先进屋吧。”
“好。”
从懵懂的十四岁,沈霁就开始爱慕化名为许延的王渊识,她从不避讳自己的爱恋,但王渊识从来没有给过她回应,一直都把她当小女孩或学生看待。
只有1927年那个冬天,他临行去南京前对她有过唯一一次亲密的举动。然后就是连续几年的“消失”,让她怎么也找不到。
想到这,沈霁猛然抬头,看着王渊识:“你……又要走了吗?”
王渊识不明所以,“我要走去哪?”
“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怎么不嫌弃我乱闯祸?”沈霁低下头小声嘟囔。
“傻瓜,我不是许延,不是你老师,我是王渊识。我不怕你闯祸,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后有什么好奇的想去的地方,跟我说,我带你去。”
这一刻,沈霁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只是这一次,她却并非是好奇才去天香居。她骗了他。
王渊识洗完澡,闫婶饭菜也弄好了。
“少爷慢用。我就先回去了,碗筷我明天一早来收拾。”
“好。记得把药酒给闫叔带上。”
“好。”
闫婶走了,诺大的屋子,就只剩下王渊识和沈霁两人。
三菜一汤,两个人正好。而甜汤是特地为沈霁准备的,她爱甜食。
“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上次不是还有一个弟弟来着?”
“你说子鸣呀?他是我舅的儿子,他们跟我外公住一块儿。这里是我妈留下来的宅子,我妈过世了,就我一个人住。”
“你爸呢。”
“他是北平人,当年跟我妈也没正式成亲,所以我也是跟我妈姓。”
沈霁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所以有些自责。闷闷的喝汤。
王渊识倒是不在意。
“其实我小时候跟我爸在北平生活过几年。我跟许延就是在北平认识的。”
“啊?”沈霁一直以为许延和王渊识是同一个人。
“在北平的时候,我爸带我去拜了一个师父,许延就是我师父的儿子。他带我一起习武,陪我一起读书,帮我打架,替我背锅,就像我亲哥哥一样。后来,我出国了,再见面的时候,我们的变化都很大。”
“他变得很穷,很节俭,很沉稳,也很悲伤。在金山的时候,我一直在模仿许延,因为我毕竟是顶替他的身份,被人识破可不好。我想,你那个时候喜欢的应该是许延,而不是王渊识。”
说到这,王渊识去拿了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傻傻的跟我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带你去认识真正的许延?或许你喜欢的人是他呢?我一个冒牌货,还是不要冒领这份深情的好。”
沈霁想说什么,可是张开了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张张合合,却是无语。
“可是,他死了。”
沈霁从王渊识脸上看到了悲痛与自责。
“为了救我。”
许延陪伴了王渊识四年,在王渊识十六岁的时候,他父亲把他送到了国外去留学,这一去就是五年,在这五年里,他和许延偶尔会通信,但很少。
二十一岁那年,也就是1924年,他终于回国了。回国后,他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他妈妈过世了,爸爸不知所踪。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然跟许延很亲近。
1925年夏,王渊识离开家跟许延一起从北平来到上海,再从上海到金山。
许延身负特殊使命,因为他执行任务受了伤,所以他的组织安排他在金山修养。
为了方便许延自由活动,王渊识提议来顶替许延在学校教书,这样许延一来可以安心养伤,二来可以去执行新的任务。
其实王渊识也是许延发展的成员之一。1927年春,许延带着他和其它新发展的成员到了上海,打算让他们在上海,在有其它同道中人见证的情况下加入组织,但是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死伤无数,许延为了保护他逃出上海,也死了。
“所以那年你受伤,也是因为这事?”
沈霁还记得,那次他伤得很重,是枪伤。
“嗯。”
“所以你伤好后离开金山也是因为没必要再替许延打掩护了?”
“是。”
“所以在金山那些日子,你对我的耐心容忍和温柔,都是为了更像许延而装的?”
“……是,但……”
“你想把我介绍给许延?如果许延还活着,你是不是打算……”
沈霁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忍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从十四岁开始,沈霁就梦想着能嫁给他,嫁给那个下了课堂就一点也不像教书先生,做事果决说话一针见血但看起来却儒雅绅士,对她温柔且细心呵护的男人。
可他却说一切都是他装的,只是为了更像许延而装的。
“如果你爱的都是许延身上的特质,那当然应该让你认识许延,我总不能明知道你会爱上许延却……”
虽然他真的那么想过,想一辈子都不让她认识许延。
但他也知道,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沈霁冷笑:“你可真是深明大义。可惜,他死了。可惜,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然,我还真想见见。只是如今不管是真许延也好,假许延也罢,都不重要了。”
沈霁告诉自己,她难过的只是曾经的痴情错付。
王渊识一直担心沈霁喜欢的是那个像许延的男人,而非真正的王渊识。
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看来沈霁已经放下那段感情了。
王渊识说不出的失落与难受。
“是呀,时过境迁,都不重要了。”
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外面下起了大雪,沈霁起身走到门外,“能不能早些送我回去,估计再有一会儿车就开不了了。”
“今晚只能麻烦你住这了。天香居出了那么大的事,晚上肯定查的严。”
沈霁想想也是,便只好留下。
于是他们烤着火,喝着酒,就那样坐了许久。
他们都需要缓解一下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