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难怪她爹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晚上,沈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心里知道她爹是为她好,但她追求的不是一生无虞,百岁无忧。
罢了,她只能辜负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唯有还在家的时候多多陪伴。
清晨起来,用完早饭,沈霁看沈伯恩吃完了正起身要去作坊,于是说:“爹,我今天也去作坊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瞎胡闹。”沈伯恩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开心的,因为他笑了。
沈霁笑着挽起沈伯恩的手,“就算不能帮忙,在一旁陪着爹也是好的。过不了多久,我可是又要走了。”
“你要去就去吧,待着无聊了你也就回来了。”
沈家的作坊说白了就是一个很大的农家院子,分了纺纱、织布、漂染、晾晒几个大区块。大区块里面还有小区块,比如织布就分了麻布、纱布、棉布、丝绸等小区块。
沈家的绸缎大部分都销在上海、南京等地区,这些地方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用丝绸和纯棉的布料,而沈家祖上是在江南织造局当差的,那可是伺候皇家的手艺。
可让沈霁疑惑的是,为何纱布的数量却占了大半?
“爹,怎么那么多纱布呀?”
“你三叔要的货。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就是为了这批纱布。”
“三叔的百货商行大部分都是中高档百货,商行里卖的服饰多是旗袍大衣丝巾,哪有纱布制作的衣服和物品?”
不仅沈霁不解,就连沈伯恩也不明白。
“丝绸锦缎你三叔也有订,都是往常的量。纱布和棉花你三叔往常也要过,但量不大,也没经常要,就是偶尔要一批。但这次却突然下了个大订单,也不知道他是要干嘛。”
沈霁沉思道:“纱布和棉花?那是医院常用的东西呀。难道是要卖给医院的?”
“可卖给医院,你三叔能从中挣到几个钱呀?更可况医院都有合作厂家,难道突然就给你三叔撬动了?”沈伯恩也不是没想过是给医院订的,但依然不通。
“爹就没问问三叔这货的用途?”
沈伯恩无奈的笑了笑,“问了,你三叔只说是有用,让我加紧做出来。”
“那可能三叔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然而这正是沈伯恩所担心的。
院子的后面还有个大厨房,有些材质的布是需要蒸煮和包浆的。沈霁走进去看了两眼,出来时热得面红耳赤。
“厨房也太热了吧?这还是早上呢。”言下之意,要是中午可得热坏人了。
老吴笑道:“小姐还是回家去吧,这不是小姐该待的地方。”
沈伯恩也说道:“回去吧,你在这反而碍手碍脚。”
沈霁环顾四周,确实没什么事是她做得来的,只好红着脸说:“那我还是回去帮吴婶摘摘菜叶洗洗菜吧。”
在回去的路上,沈霁百无聊赖的走着。走到一个岔路口,她停了下来。往前继续走是回家的路,左转走一小段路,就是以前读书的学校。
最终,沈霁选择了左转。
学校没人,现在是暑假。
学校的门窗都锁着关着,沈霁只能在外面走走看看。
这次来这,沈霁不是为了怀念许延,也不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毕竟,她已经见过许延了。
这次,沈霁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的感受一下她的家乡。沈初原的话还在沈霁耳畔回响,“你知不知道,几乎八成以上的破译员最后都会成为情报员,大部分都得隐姓埋名,刀尖舔血,更甚者会不得善终,曝尸荒野?”
沈霁才十九岁,她心中当然会有恐惧。可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哪怕是她三叔。
如果她三叔知道她心中如此恐惧,一定不会忍心让她去的。
沈霁不知道,踏上了那一条路,未来还有没有回归故里的一日。所以她尽情的踏着梧桐树叶,呼吸着家乡一年四季都湿润的空气。
突然,一个小小的石子,打中了沈霁的头。
沈霁摸着疼痛的头,皱着眉,往梧桐树上探看,一个痞坏痞坏的少年正在梧桐树上冲她笑。
他就是当初在学校说沈霁的母亲是老母猪,还跟沈霁打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陈家少爷,陈枫。
“你不是在上海吗?回来干嘛呀?”陈枫问道。
沈霁把小石子又捡起来往陈枫身上打,“你管的着吗?陈疯子。”
陈枫从树上跳下来,完美的避开了小石子。沈霁气的牙直痒痒。
“听说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也就是你对象,去德国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呀?”
陈枫和陈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陈桦的母亲是陈老爷的原配夫人,而且是名门望族,在上海有头有脸。而陈枫的母亲原本是陈家的下人,但有几分姿色,就被陈老爷收了房。
所以虽然陈桦陈枫都是陈家的少爷,但待遇却远不一样。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陈枫从来不叫陈桦“二哥”。
沈霁懒得跟陈枫搭话,陈枫从小就喜欢欺负她,所以沈霁从小就不喜欢陈枫,每次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就不是那个翩翩公子哥的女朋友。不过他,倒是真的喜欢你。”
沈霁略带怒气的看着陈枫,“你怎么知道的?陈桦告诉你的?”就连她爹都没看出来,沈霁不信陈枫能看得出来。
“那个公子哥才不会告诉我呢。”陈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架起他的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痞坏痞坏的样子。
他的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沈霁看了十几年。每次见到都想给他翻个大白眼。
“那你怎么知道的?”
陈枫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哥知道我跟你同窗多年,还从小打到大,互不待见。于是某一天,他远在上海心血来潮的打了个电话给我问了一句:你以前的那个许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吗?”
“就这?”沈霁心想,能代表什么呢?
“公子哥常年待在上海,美其名曰是我的哥哥,但我真的跟他不熟,也不大了解他。但你沈霁,可是我从小欺负到大的。你是什么脾气性格,我可一清二楚。”
“所以呢?”
“读书那会儿,你就喜欢许老师,恨不得求着人家留在你们沈家做上门女婿。若你的心里放下了他,公子哥不会觍着脸打电话给我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公子哥知道我不待见他。若你的心里没有放下许老师,依你的性子,不可能答应和别人在一起。现在,公子哥去了德国,你出现在这里,答案应该不言而喻了吧?”
看着陈枫那个痞子得意的模样,沈霁真恨不得抓烂他的脸,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