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旦开学,所有事情都变得平淡起来。偏偏平淡才是日后回想起来最深刻的部分。
黎纷自认为运气很好,不过事实也如此。
可以这么说,他学习一旦发起狠来,同一时间段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主课的教授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格外欣赏黎纷,他知他家境不太宽裕,平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活计都会优先问问黎纷。
黎纷向来是来者不拒,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不嫌,更何况跟着老师还能学不少课上学不到的东西,心里也想着报答老师的知遇之恩,干活儿就更加认真了。
每帮老师干一单活,老师也会给他个不多不少的数。不太多不至于不好意思收,不太少不至于活儿不配力。
他平常都把这些钱存起来,要是这月存到了自己心里的一个临界点,其余的就都用来给澄一写信。
一般是他写一封澄一才回一封,澄一从来没主动写过去。她写了信,他肯定会回信,把钱用来回信了又拿什么吃饭呢?她总跟自己说平日也没什么事发生就不用给他写那么多封信,可是每次一收到黎纷的信,回信上是没有地方写那些格式的。
澄一并不是一个太直白的姑娘,很多想说的话她不太能说出口。但是她能画!她画了好多个背影,在湖边的,在家门口的,在院子里的,在街上的,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在雪山上的,在草原里的,在沙地里的。
见过的,没见过的和想见到的她都画了。有时兴致来了,还会随信给黎纷寄过去。
黎纷一看就明白,这些全是他自己。澄一送了画过来,他也会送自己的“画”过去了。等澄一拆开,看着那一堆解刨图也只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
期中试后照例有几天假,澄一早就准备着回家了。虽然往年也是回家的,只不过没这么雀跃。
她没跟家里说回家的日子,怕有人来接。只在回黎纷信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句,时间太短收不到回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来。
心里明白得很这几天他正好在考试,可自己买的傍晚的票,总不能晚上考试吧。又默默埋怨写得太隐蔽,或许他根本就没看见。
站台边有好多来接人的,她在高处磨蹭了半天,一张脸一张脸的看过去。没有他。
还不死心的边走边看,不过周围只有人家的儿女团聚久别重逢。也罢也罢,反正自己又不是生离死别,就把悲喜留给他们吧。
走到大门口才放弃张望。正门早就点上了灯,亮堂得很但空旷十足。灯下只站了一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是黎纷。
澄一径直朝他走过去,路不长,也不着急,但是很激动很兴奋,又有一点窘迫。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刚站住,气还没喘匀就开了口。
“你信上说下周,我晚上无事就都过来看看,万一就碰上了呢,你看,果然碰上了。”他低头看着澄一,语气颇为欣慰和得意。其实心里兴奋极了,又不知要有怎么个行为才不显那么突兀。
“回信时,尚未买到票也不知具体哪天回得来。外面站着多累,怎不在里面坐着等?”
“里面人多,我怕你看不着我,外面多好啊,亮堂。用饭了没,还是要急着回家?”
“不急,他们都不知我今日回来,只有你知道。”
明明不过一年,这里的路黎纷竟然都熟透了。不用跟着澄邈、澄一或是别的任何人,他知道该往哪里走,哪条巷子,哪家店。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像这样有机会两个人待在一起更是少之又少。平日里他们不爱聊文学,不爱谈风月,也不爱讲事业。好像一丁点外界的风都能掀起自己世界的波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好像说不尽,生活中一切有趣无趣的琐事都能絮叨半天,然而生活又是那么广阔。
黎纷觉得自己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笑。看过无数遍的表情,还是会为之惊艳。
澄一被他越看越慌,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僵硬的笑了一下,虽然她一路都是这么僵硬,但是还是看出来她更僵硬了。牙都咧得几乎全露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欢喜。
解救他们这种初次约会的别扭状态的人,是馄饨店的老板,因为他今天没开门。走了老半天路过来,结果什么也没有。并不是出于对无用功的沮丧,纯粹只是担心没有借口跟对方再待一会儿。
两颗聪明的小脑袋绞尽脑汁,异口同声的说出另一家店的名字。这下子司马昭之心就袒露无疑。馄饨店在城南,另一家在城北,又不坐车,走路的话,可是能一起走很久了。
暴露之后就直白的多,一个软软的问,一个细细的答。至于吃什么就全然无所谓,反正都是甜甜的。
等到一步三回头的把澄一送回了家,才带着十足的傻气归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