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是不该长嘴,人一好,嘴就开始叭叭了。
话说这掌柜还真是个奇女子。原本这儿只是个小茶蓬子,因着茶水便宜,拉黄包车的,卖苦力的都愿意来喝碗茶解个渴。女掌柜是茶蓬老板的独女,也是读过书的。茶蓬虽小但老板勤快,养个一家三口还是没问题。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这老板起不来了,突然就这么瘫了。老娘不是个抵事的,家里父亲要吃药,逼得没办法,这掌柜书也读不了了,就只好再把摊子办下去。
街坊邻居的女人们看她可怜常常来帮忙,慢慢还真就进入正轨。这女子是个会做生意的,茶水大碗还便宜,不知众人是不是怀着可怜她的心思,反正生意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了。
又到后面开始请女招待,上了几回街头小报。就更红火了,扩大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不管其他的茶楼再怎么模仿,长安花都得算头一份。
茶喝了,人也见了,该回了。二人刚起身,就听后面有人喊:“澄邈,澄邈。”
澄邈还没反应过来,木木地看向前方,应是在辨认人。等人都冲下楼梯到了面前,大脑仿佛才开始启动,二人脸上皆是又惊又喜。
板凳都没凉,就又坐了下去,叫了壶茶,开始叙旧。
这来的正是方澄邈多年来唯一的好兄弟,吴越斌。
“你不是去上学了,怎会在这里?”澄邈问。
吴越斌四处看了看,又瞟了眼黎纷。澄邈点了点头,越斌小声说道:“京兆要出大乱子了。我那老爹怕我给交代在外面了,就让我回来帮他做事。”
“你这小子,怕不是自己想回来找的借口。来,黎纷给你介绍一下,这小子叫吴越斌,住我家对门的。”澄邈眼神飘忽了几下。
“越斌,这是我上大学交的好朋友,黎纷。”
人以群分,两人看对方还算顺眼。握手自我介绍了一番。
澄邈又问:“真开始闹了?你爹都让你回来了,这得是......”
越斌好像想说什么,但茶馆这种地方不好多说。楼上是安静些,可是今日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上面包厢还有人在等着他。
澄邈见越斌的表情一下就扭曲了,也知是大事,不敢在这儿再问。打了个哈哈,就说要回学校,改日再约。
越斌把二人送到门口,才低声说:“山东拿不回来了。日本抢了”
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开!之前消息封锁着,还从不知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一直听说要赢了,要赢了,还以为好消息要来了。
原来都是假象!全国都在等着,竟然还是回不来!哪来什么安宁?德国佬走了,还想再来个日本佬?
二人脑子都是昏的。不知道该痛骂无耻,还是痛骂无能。改组的消息才过去一月,本以为有希望了,结果呢?结果还是无能为力四个大字。
越斌又叮嘱两人这段时间千万别乱跑,京兆的消息瞒不住了,过不了几天怕是就要传到上海了。
楼上探出个脑袋叫越斌上去。该说的该嘱咐的都差不多了,看了眼澄邈,越斌就上楼了。
二人怏怏的出了茶馆,一句话也没开口。不是不想说些什么,是开不了口。
没有哪个读书人不在意这些的,也没有哪个中国人不在意这些的。
半路了,澄邈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此事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黎纷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平常嘻嘻哈哈还能讨论几句,等到了真的直面的时候只剩下心中的一腔怒火。
一个中国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接受何种教育,不论他有没有关注过国家大事。他的心底都有一根线,这根线任何人都触碰不得,这根线他誓死维护,这根线用热血热泪浇灌。中国人的底线,中国,我们的中国。
黎纷猛地抓着澄邈的肩头,他看见他眼里的哀伤,也看见了不屈。一字一顿:“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似有些无厘头。
18年的深秋,两个失魂落魄的青年走在街上。
黎纷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爱国的人,什么政权的争夺,反正都影响不了他的生活,反正那些地方都离他远远的,只要战火没烧到这里来。
直到今天,那个地方的跟他的距离还是没有变,还是离他远远的。但是他觉得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感觉到了一种痛苦,心疼。
第二日,澄邈想出学校,按照两人多年的默契,吴越斌应该会在外面等他。但是校门关上了,今天不让随意出去了。看来,天要变了。
果然,没几天消息就传来了。日本完全取代了德国在山东的权利!
懵了,所有人都懵了。但是,学生,能做什么呢?
学校渐渐吵闹起来。对啊!中国青年一日不倒下,身后的祖国又怎么会倒下。青年之势方兴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