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探出手,可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斑驳的光影里物象扭作一团,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我努力眨了眨眼,眼前却只有卧房的天花板。晨光透过卷帘,轻抚过受惊之人的面庞
“师姐,你做噩梦了?下手这么重...我胳膊都要被你拧脱臼了。”
匡诚歪着头嘀咕着。——他这束发年华的少年,每天倒是乐观的很,唠嗑的闲话也多的很。在这复杂不堪的世界里,倒像一束罕见的阳光。
看着他一脸委屈,又透着几分担忧的脸,我竟有些想笑,也冲淡了些方才莫大的恐惧。
是吗...所以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吗?
“额,哈哈...”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了,刚才那声惨叫...是你创造出来吗?”
“对啊,不过...‘创造’,师姐用词还挺别致的,”他偷偷笑着,“话说回来,谁叫你那么狠,疼死我了..”他撇撇嘴。
“好啦,方才...抱歉.但是,我怎么会在这里?不对...这里是我的卧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算那些是梦,可我分明记得昨日酉时我的确是被班主带到了春梨庙。那我究竟是何时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被送回了这里?
我的身体有些酸楚,嗓子也有些干疼,我略微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微竹并不在房间。
“哦,燕师傅说昨晚没睡着,在戏班里打转时就看见你晕倒在化妆间,然后微竹姐又有事…就叫我来照顾你。”
化妆间?可我最后的记忆分明出现在春梨庙,那一段记忆不可能是梦,哪怕后面的种种都是幻像,也一定是在我进到古庙之后才产生的。
难道有人在我睡着之后将我带到了化妆间?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等等,你刚刚说是燕师傅帮我送过来的,她...今天有什么异常吗?而且你确定她说的是我晕倒在化妆间?
“异常当然是没有的,还是那么亲切”他眨眼笑了笑,”“至于化妆间,我确定我没有听错。但是师姐,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啊?有点奇怪...”
“没事,我就是最近思绪有点乱。但是我明明记得我睡着前最后有印象的地方...应该是在春雨庙啊,怎么会是在化妆间发现的我呢?”
“春梨庙?”匡程歪着头看着我,似乎对这个词颇感陌生。
“就是春梨苑的古庙啊,说是用来福佑…”我还想继续解释,可一阵突兀的眩晕在我的大脑中翻江倒海,让我的思绪陷入一片混沌,从而难以开口。
黄班主先前的那句话如同空谷灵音一般,在大脑中回荡起来——“春梨庙乃戏班禁地”
匡诚的天赋和勤奋在这戏班的少年里是数一数二的,可这般备受器重的他竟然都对此一无所知...
是有人刻意隐藏了这古庙的所在吗?
我仔细在脑海中检索着可能跟这相关的线索。
“唯燕老板亲徒方可至此接受伏佑。”对了,燕蓉从来都只招收女弟子,会不会与这有关?
我的头愈发昏胀的厉害了,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直到匡城给我递来一杯热水,叫我润润嗓,我才发现自己已失神了许久.
我朝她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谢谢,所以微竹姐去哪儿了?”
“这...”他有些面露难色,“班主让她出去有点事...”
班主这么多年从没有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轻易出过这春梨苑,今天突然要出去办事,还这么神神秘秘,不禁让我有些怀疑。
我望着他的眼睛:“小诚,说实话”
他扭过头,有些没底气的应了一声“嗯...刚刚就是。”
他的表现愈发让我笃定了这并不是实话。
“所以是去做什么了?微竹她没事吧?”焦急之间,我不免有些担心。
“我们这些年相依相惜,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我当然也应该出一份力呀。就不用瞒着我了吧。”
“是微竹姐,她不想...”他有些犹豫的挠了挠头“唉,算了...那师姐你到时候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果然,匡诚就是耳根软。
“好。”
“就是...微竹姐,她听说班主罚你跪在化妆间里,但想到你身子骨向来有些弱,便主动跟班主提出替你受罚”他顿了顿。
“但是班主好像对你们姐妹情深很是反感,就加罚她由昨日丑一直跪到今日午时,但微竹姐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班主这才同意让燕师傅去化妆间接你,然后就发现你晕倒了。就是这些...”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起身瞥了一眼摆钟,却惊讶地发现距离午时竟然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我匆匆下了床,就要朝门外走去。
匡诚赶忙追上我:“青亦姐,燕师傅说,你昨日受了惊又晕倒了,今天上午就不要练戏了,先歇歇吧。哦,对了,他还说你醒了之后就让我赶紧去练戏的来着...”
他有些担心地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师姐,那你自己注意点,我走啦。”
“嗯,谢谢”我有些无力的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我坐在床边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他方才说黄班主和燕容称我跪在化妆间里,可我笃定自己是被罚跪在春梨祠的铜像前,再加上先前的考量。我应该并没有被人送到化妆间,而这一切,大概率便是一场编织的谎言。
但以匡诚的性格和语气,他不可能骗我。唯一的可能是这由黄班主放给他和微竹的信息,本来就是一场骗局。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大概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春梨庙的存在,所以这庙里,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我在那古庙之中似乎曾听到的女孩的哭泣…会与这也有关吗?一丝幽微的恐惧在我的脑海中蔓延开来。
——不对,可这些不是梦境中的幻象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忽而有些难以辨明。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思索了多久。头仍然有些眩晕,我叹了口气,想出去透透气,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从门口走进来的身影。
“微竹姐!”看着她有些憔悴的容颜,我一时语塞,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怎么啦,哭什么?”她轻轻的搂住我。
“你为什么...”我有些泣不成声。“不,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他们...在他们眼里,我们根本就只是谋财的工具...”
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没事的,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可是我们已经都忍了这么久...”我有些激动,“不,微竹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时机总是要自己创造的,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她大概已经猜到我知道了什么,却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淡然的给出了一个让我惊讶的答案“那好,我们走。”
我没有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坚定,不带丝毫犹豫,毕竟真说要走,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是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对这戏班,对他的掌管者,以及对这世间一切剥削者,对这百姓毫无人权可言的黑暗世道之不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宛如被压迫许久的,蓄积着愤懑的泉,要在这一刻不顾一切的迸发,来反抗这世间的不公。
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她拍拍我的背:“我会想办法,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