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的天,本来就热,凌默这一上一下,加上气血奔涌,更觉燥热难耐,衣服也在汗水的浸渍下,开始变得黏腻。
“哪里可以洗澡,我有点热。”
凌默找到许长春,悄悄地问。
这时,要是能洗个冷水澡,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接下来宴席开始后,根本没心思品尝美酒佳肴。
其实凌默只是想知道洗手间位置,可许长春一听,立马进屋里拿了新毛巾,带着凌默,穿过熙攘人群,到了大门口左侧的浴室里去了。
他细心告诉凌默沐浴液在哪,水怎么开,就准备出去。
许长春这么在意,反倒让凌默觉得不好意思,那么多客人要接待,自己还要搞特殊,耽误他的工夫。
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凌默追上去问了句,“有拖鞋吗?”
这不问还好,问了之后,许长春又到屋里,拎出一双拖鞋,跑到厨房门口的水龙头处开始刷洗。
满院子的人,凌默觉得站在哪都碍事,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许长春后面。
两个人,一个拿着毛巾,一个拎着拖鞋,旁若无人地在人群中穿行。
在桌席之间,他们忙活的事,仿佛和宴席的氛围格格不入。
热闹喧嚣过后,大家都陆续散去了。
留下几个外地来的朋友,需要送到车站,安排上了许长春父亲的三轮货运车。
凌默和他们同路,看没有人安排自己,便也要跟着大家上车。
谁知,许长春父亲回头对着许长春喊,“长春,你送一下凌默。”
这样,凌默成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
被特殊对待,凌默心里欢喜。
同时为这多出来,能和许长春独处的机会,感到开心。
许长春父亲回程的路上,和凌默他们相向而行的时候,凌默正搂着许长春的腰,靠在他的背后。
远远看着对面来人,等看清楚是许长春父亲,已来不及把手从许长春身上拿开。
只好在双方相会的瞬间,把头别向了另一边,假装没看到。
她实在太害羞了,在不明示身份的情况下,亲密举动难免让人难为情。
正常是许长春送到车站,凌默上了小镇巴士,他就该回去的,毕竟他骑着摩托车出来的。
可许长春把车一停,就跟着凌默上了车。
她一脸惊讶,一是担心车就这样停,会不会被偷,二是,她毕竟是成年人了,既然自己能坐车来,原路回去也是可以的。
许长春千里迢迢,陪凌默坐几个小时车,到了市里,又得原路回来,实在没必要。
但他就这样,坐到了凌默身旁的位置上,顺道把凌默的车票钱也付了。
凌默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旷野上,随天地流转的万物,有些伤感。
身旁的人,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但许长春似乎在另外一个频道,他像是在报复凌默刚刚搂着他时那不安分的手,分寸间,竟让人有些动情。
她抓着他的手,死死摁着,嗔怒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纵容。
可再长的路都有尽头,再精彩的剧集,都有落幕的时候。
两个人最后,还是在车站依依不舍地分离了。
凌默想着,开学后,就天各一方了,而他一句关于以后的话,都还没有说。
便约了许长春到那宿舍的天台上,想再见一面。
跟父亲借口说,有个东西要给同学,让父亲送她出去一趟。
凌默抱着一本邮票纪念册出现在天台的时候,许长春已经在楼梯口等着。
大中午的,平台上的阳光,强烈得刺眼。
凌默走上前,把邮册递给了他,“以后你在南京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吧。”
许长春接过去的时候没说什么,一把把凌默搂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从他怀里举了双手,想抱着他时,耳边是许长春轻轻地一声,“帮帮我。”
凌默有些抗拒,可还是顺了他的意。
但那来时的许多情话,却再也不想说出来了。
人年轻时,一无所有,只有青春。
当恋人间的亲热,多于情感的表达时,又常常让人灰心,以为相互吸引的,只是异性的本能,而非因为爱。
爱,是什么呢?
凌默不懂,但此刻,她心目中的爱,是许长春告诉她,在不能见到他的日子里,她该怎么度过。
是否要等他,以什么名义等他,或者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看看自己……
许长春什么也没说,亲热过后,凌默想着父亲还在楼下等着,便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不然我要走了,爸爸在楼下等我。”
许长春摇摇头,凌默感觉心里有块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转身就跑下去了,没有恋恋不舍,没有回头。
这一去,凌默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在每一个安静时刻,思念来袭时,自我抗争,自我否定。
她不允许自己爱得先人一步,多人一分。
这被人轻视的一生,她学会了,首先要爱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不爱了,凌默不知道该怎么活。
可许长春就像是长在她脑海中一样,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甩不掉他的影子。
她觉得好难过,陆川不爱她,要离开她,许长春也不爱她……
凌默在一次次自我诘问中,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于是就哭,越哭越觉得孤单彷徨无助。
九月份就在这样的忧郁中,悄无声息地来了。
凌默孤身一人,上了广州。
在正式开学前几天,就到了学校。
碰巧遇到新生中的党员开动员大会,为迎接新生提前做准备。
凌默在同乡师姐的带领下,也跟着去了。
她不是党员,高三可以有一批入党名额,凌默因年龄不够,没有加入。
会上陆续有学生代表起来发言,凌默坐在最后一排,听到其中一句“我高考发挥失常,来到这里……”
这个地方,凌默大概是发挥超常,才拿到的入场券,但别人,却是发挥失常,勉强而来。
真是让人沮丧。
凌默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有学习还微微值得骄傲,可如今,在这个最不缺好成绩的地方,凌默连这最后的骄傲也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