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电话的褚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回到刻法罗斯他们租住的小屋子前，但是还没等他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

　　“苍降大人，您真的信任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吗？”

　　褚一眯了眯眼睛，缓缓放下了即将推开门的手。

　　屋子中，苍降没有说话，刻法罗斯也默不作声，但没过一会儿，他便悄悄起身，走到墙壁上开着的一个小小的排气口边踮起脚朝外看了眼，发现褚一还站在远处看着天空发呆，便回过头低声道：“苍降大人，没事，他不在，您可以给我们这些人透个底……您说，他是神器之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把这样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危险的人放在身边，不知道……当然，属下并不是怀疑您看人的眼光，如果是一般的普通人，甚至普通的魔法师，我们也能接受，但是，神器的主人……如非交心，否则一旦神器之主发难，我们几个很难保证您的安全。”

　　“……”苍降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你们不明白。我相信他，只能相信他。”

　　这回轮到屋子里其他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刻法罗斯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了？”

　　“没错。”苍降爽快地承认道，“但是是我主动交给他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信任我，而我，也才能信任他……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为什么……”其他人不解。

　　“他，与仪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定有的！否则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祭坛中心！他一定就是仪式记载中的……”苍降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突然猛地拍了下桌子，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又瞬间平复，露出了脆弱，而又苦痛的表情：“我会相信他的……而他的表现，也值得我相信……希望值得我相信……我也希望你们，相信我。”

　　“……”一阵漫长的沉默。

　　刻法罗斯突然率先发声：“如果这是您的意志的话，苍降大人。”

　　“遵从苍降大人的意志，遵从唤星者的意志，太阳保佑。”其余人都顺从地发出了臣服的声音。

　　“好了……等褚一回来，我们再开始讨论接下去该怎么办的问题吧，他比我聪明，至少现在在这件事上，是能帮到我们的。”苍降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而褚一，站在远处呆呆地抬头看着永夜，听着屋子里略显嘈杂的声音，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不禁小声喃喃自语着：“真是越来越让我有了以前的感觉了，看来并不是我太敏感了呢，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令我十分熟悉的，能够让人呕吐，疯狂，血脉上涌的，精致而绝望的气息啊。而这些，与天空的永夜，以及消失的太阳，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啧……看来手机是彻底没电了。”褚一脑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便低下头摸了摸手链，挂断了打向自己手机的电话。

　　他慢悠悠走回到那个石屋子边，最终在那个小小的排气口边停下。在排气口的下方，一部手机倒立着贴在那里，仅仅是话筒位置微微高出排气口底部半毫米，但也足够接受这个接近密闭空间里发出的声音了。而支撑着这个手机的，则是两片插在石块缝隙之中的硬币。

　　褚一轻轻将硬币和已经完全没电的手机收回口袋之后，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那无数藤条编织的门。

　　在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后，门被刻法罗斯打开。刻法罗斯的眼中依旧充满着对于神器主人的崇敬：“褚一先生，您回来了？我们刚好聊到您。”

　　“没说我什么坏话吧？”褚一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刻法罗斯尴尬地笑笑。

　　而坐在主座上的苍降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她好像有些累了，只是勉强笑了笑，对褚一介绍到：“刻法罗斯你已经认识了，这是凯来斯、欧利墨涅、伽拉泰亚、特里同和诺托斯。”

　　这光辉之子教会的成员名字怎么都这么奇怪的，听上去就好像是从哪个希腊众神剧组过来跑龙套的一样。褚一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一一打了招呼，但是虽然有点儿扭捏，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如果我记不住你们的名字怎么办？毕竟你们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啊，就算自己记住了，读者也记不住啊。”

　　“没事，我们记着您就行了，尊敬的神器之主。”其他人纷纷和善地表示不在意，让褚一感慨，这个世界上还是大度的人比较多。但作者也太闲了吧，怎么给每个龙套都起个名字呢？

　　接着褚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熟稔地招呼道：“这些是我们在路上买到的食物，原本是用来做长途跋涉用的。来，别客气，来尝尝。吃饱了有力气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吧！”然后褚一便自己从中掏出一块豆饼放在嘴里吃起来。味道比起刚做出来，稍稍有点酸味，但是还算可以下肚的食物。

　　“光辉庇佑！太阳保佑！”众人纷纷长吁短叹，刻法罗斯大概是一天都在外面跑，试图找到准备返回烛火城的同伴，也没吃什么东西，率先拿起豆饼吃了起来。

　　褚一听着他们类似于口头禅的四字短句，突然有了个疑问：“你们是光辉之子教会，你们平时的口头禅就说太阳保佑什么的，那金太阳宫的人平时口头禅会说啥？”

　　“这不是口头禅……算了。”苍降一脸被褚一打败了的表情，用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我们平常说光辉庇佑以及太阳保佑。而金太阳宫不同，他们平常会说，‘为了圣光’。当然，他们口中的圣光也就是太阳光，与我们口中的光辉是一样的东西。”

　　“哦，也就是说，信仰金太阳宫的人，都会说‘为了圣光’咯？”褚一了然点头，接着追问道“那信仰黑夜女巫的人，平常会说啥？为了黑夜？”

　　“不，是‘黑夜在上’。这个黑夜指的并不是天上那个黑夜，而是‘黑夜女巫’的黑夜。”苍降摇头纠正褚一道，“信仰金太阳宫的，会在祷告的时候加上‘为了圣光’，而信仰黑夜女巫的，则会在祷告的时候加上‘黑夜在上’。但是黑夜女巫的信徒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在成为黑夜女巫的傀儡，完成任务之后，会说‘为了永夜’，代表他们的使命已经达成，但这一定是他们最后的一句话。”

　　“哦，原来如此……..等等……”褚一缓缓点着脑袋，接着他似乎感觉哪儿有什么不对劲，他慢慢皱起了眉头，动作也停了下来。

　　苍降敏感地发现了褚一的情绪有些诡异的变化，她赶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你刚刚说……信仰黑夜女巫的普通人，才会说，‘黑夜在上’，对吧？”褚一反问道。

　　“对。”苍降点点头，接着脑袋一歪：“有什么问题吗？”

　　“而这里，又是金太阳宫管辖的城镇，对吗？”褚一再次反问道。

　　“没错。准确的说，这里整个半球，都是金太阳宫的管辖范围，我们处在大概中心的位置。”苍降点头。

　　“那么在这里遇到黑夜女巫的信徒，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褚一再次追问。

　　“废话，当然不正常了。你知道能够信仰黑夜女巫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么？他们都是自愿成为黑夜女巫傀儡候选者的，‘堕世者’，他们全都是已经对整个世界绝望的疯子，将灵魂和一切都送给了黑夜女巫的死囚……你也遇到过黑夜女巫的傀儡了吧？黑夜女巫就是在千里之外通过操控她的傀儡破坏掉我们的祭坛的，而那傀儡的结局你也看到了吧？无论任务失败或成功，他们一定会自尽以效忠黑夜女巫，而这时，他们最后的遗言便就是——‘为了永夜’，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归宿。即便是在黑夜女巫自己的地盘里，她的信徒也不受欢迎！”说到黑夜女巫，苍降恨得牙痒痒，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而褚一则嗖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轻喝了一声：“走！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了？”众人不解。

　　“烛火城封城的事情，和黑夜女巫有关，而我们……该死的……我们，已经被黑夜女巫发现了！”褚一咬牙道。

　　“什么？”苍降他们还没消化掉褚一吐出的信息，而这个屋子外，响起了几个整齐而冷漠的声音——

　　“黑夜，在上。”

　　与褚一和苍降买下马车的那个孤零零的石屋里，那个老妇人祈求蘑菇生长发出的祷告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