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历?”帕伦克握着法杖跟在朱庇特身后,整个人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见表情,但是冷不丁从兜帽底下发出了压抑而颤抖的声音。
“我也看不出来。不知道。但至少可以确认,与金太阳宫没关系,也不是黑夜女巫的人。”朱庇特微微摇头。
“让公主跟着他,没问题吗?”帕伦克继续问道。
“那是她的选择。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从来没有。”朱庇特嘴角微微一抽,接着微微扭头,眼睛一撇:“你没事吧?”
“没事,被破碎的魔法阵反噬了而已,过两天就能好。不过这样也好,货真价实的伤,倒是省事了。”帕伦克深深喘了喘气,接着道:“他……很古怪,我看不透,无论是他魔法抵抗的上限,还是他真正的实力,以及他那个奇怪神器,我都看不透。”
“能比得上黑夜女巫吗?”朱庇特反问道。
“那就太抬举他了。”帕伦克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他看上去并不懂得魔法,身体素质也孱弱不堪,看上去也不懂任何战斗的技巧。他能抵挡我们的魔法,大概是跟他的那个奇怪神器有关,毕竟我们从未见过那个神器,可能它拥有着某种特性能够抵抗魔法。当然,也并不排除他在隐藏着自己实力的可能。”
“就仅是如此吗?我倒是觉得,他远比表现出来地更可怕。”朱庇特停下了脚步,眼睛上的疤痕微微一动:“而且,我觉得……我们已经暴露了。”
“暴露什么?”帕伦克反问。
“我们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朱庇特将手中的神器,独眼的神髓往地上一插,瞬间,无数线条从独眼的神髓枪身上浮现,纠缠,一直延伸到其与腐烂地面链接的地方,接着,如树木扎根一般从枪身上探出,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在腐烂的地面上,朝四周辐射,生长。
“......不可能,怎么可能?”帕伦克失声。
“不,我说的不是那件事……而只是单单我们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朱庇特微微摇头:“……在帮助破法者卫队将公主从黑夜女巫的手里救下来的前提下,阻止公主被破法者卫队带回金太阳宫……这件事……”
“……所以他刚刚……”帕伦克似乎有些后知后觉。
“那么地有恃无恐,因为他可能早就猜到,我们不仅不会伤害到公主本人,甚至,也并不会劫持她,更不会……将她带回金太阳宫。”朱庇特沉声道。
“所以……等等,所以他一开始就让我们离开,其实是这个意思?”帕伦克后知后觉道,“他猜到了我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把公主带回金太阳宫,他真正想提醒我们的信息……其实是,这件事?!但是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那么他完全就不必要用那个蹩脚的‘人质’理论要挟我们,因为我们不需要要挟,也不会对公主做什么,他不需要人质,我们也不需要人质,他的要挟,反而是帮我们脱身的理由……”
“那个东西是说给我们那天真的公主殿下听的……他的目的,我猜,是为了套取公主真正的身份。”朱庇特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气来,继续说道:“他或许从开始,到结束,全都是在试探,实际上他既不确定公主的真正身份,也不确定我们真正的目的,我们和公主的反应,同时都是他试探的目标……啧……”
“你是说,他在试探我们的同时,竟然还留有余力算计公主,甚至还将两个事情的结果引到了同一条线上?从同一个回答同时得到两个结果?”朱庇特看不见帕伦克的表情,但是帕伦克一定是一脸的怀疑:“你怎么了?你这完全就是牵强附会,捕风捉影,是没有证据的无端联想和脑补,然后根据脑补做出猜想……你以为你是在写小说吗?我觉得你太敏感了,你很不正常。”
“不!我从他的眼睛中看见了那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感觉!他绝对,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地多!”朱庇特瞬间激动了起来,接着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我都能猜到的东西,他一定,一定,能够猜到,甚至,比我们能想到的,更多……甚至,我觉得,我们能够那么恰巧在溪边遇到他们,是他故意设计的……”
“怎么可能?”帕伦克失笑,“你真的,你想太多了,你太多疑了。一切只是凑巧罢了。”
“如果他……恰巧看到了我们在那条溪边将处理那些破法者的场面呢……要知道……他当时似乎完全不担心破法者卫队在附近,似乎异常肯定,那时候只有我们在。”朱庇特瞬间扭头看向帕伦克。
……鲜血从躯体的表面渗出,喷溅在周围泥泞的地上,以及那些被称之为树的枯枝上,如燃油一般被漫天的火雨瞬间点燃,人形的物体仰天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被那诡异的蓝火燃烧殆尽,最后连一点残渣也不剩,融入了灰暗的地面,成为肥料……帕伦克努力摇头,将这一切驱除出他的脑海。
“……你是说,他在早上,更早的时候来过溪边?看到了…..我们?”帕伦克沉声反问:“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可能不会发现。而且他单独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另外,他为什么还要带着公主回来?公主是不可能明知道我们在这里,还傻乎乎往这里跑的……他瞒着公主,并且带公主过来遇到我们,就是为了双向验证他的猜测?太扯了吧!如果他的猜测错误的话,他这行为岂不是等于送死?而且如果我们不在那里,处理掉那些破法者们就走了的话,他不是扑了个空?”
“肯定是因为他有正当的理由……水源,那条溪是附近唯一的水源,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让公主去那里,而且他胆敢带着公主过来,一定就有保命的手段……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确切的因果关系……也许……事情是这样的……
他在路上的时候,也许是在破法者卫队袭击他们之前,就开始怀疑其公主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毕竟公主的天真你也是知道的。但是苦于没有办法证明,但是凑巧,他在溪边看到了我们将破法者卫队处理掉的场面,同时开始怀疑起我们两个的身份…....以及我们两个与破法者卫队之间的关系,接着进一步开始怀疑起我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并没有跟公主说出来,而是设法带着公主回来这里寻找我们,希望从公主的身上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能够同时验证这两件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他的眼神我无比熟悉!那洞悉一切,玩弄一切,掌控一切,无法看透的眼神!跟黑夜女巫一模一样!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不会弄错的!他跟黑夜女巫是同一种人!”朱庇特越说越激动,他握着的独眼的神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发出了金属的低鸣。
“冷静!”帕伦克突然一下子掐住了朱庇特的脖颈,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怀里,从他的怀中掏出一包被牛皮纸包裹的纸包,熟练地单手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不规则药片,捏着朱庇特的脖子,像填鸭一样直接灌进了他的嘴巴里。
而朱庇特瞪大了眼睛,吞下药片之后,身体使劲抽搐了几下,最终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重新冷静了下来一样。
“……你的脑伤让你变得太过偏执了。”帕伦克松开手微微叹了口气:“也许只是你想的太过于复杂了,一切都是巧合而已,没有任何算计和诡计。”
“呵,呵呵哈哈哈……”朱庇特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颤抖地举起一只手,伸向了他那一只被一道伤疤贯穿的眼睛,手指突然一用力,竟然硬生生地插了进去。但是,帕伦克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而鲜血也没有飚出来,接着就看见,朱庇特缓缓地将手抽出,一个精巧的假眼出现在他的手心。而朱庇特原本阴柔的脸,瞬间犹如厉鬼一般狰狞——他那有着伤疤的眼眶中,没有眼球,没有血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贯穿的洞。从他的眼眶,一直贯穿到他的脑后,深邃,却空空如也。
“不会错的……”朱庇特喃喃道:“我永远记得黑夜女巫她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我忘不了,也不会搞错……嘿嘿嘿,嘿嘿嘿,我不会搞错的……..他很可怕,跟黑夜女巫一样可怕。太好了。”
“……”看着变得有点儿疯疯癫癫的朱庇特,帕伦克没有说什么话,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脑袋上让人开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脑洞,正常人脑组织没有点损伤,精神没有点异常才是奇怪的事情。他微微叹口气问道:“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们真正的目的已经被他猜到的话,他如果告诉公主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要是能猜出来我就不应该在这里!跟你一起做着这些下贱的脏活!”朱庇特吼叫了起来,接着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仿佛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不论他想做什么,他肯定不会告诉公主我们真正的行动的,即便告诉了,也没关系……这才是我们想要的,就让公主,永永远远地恨下去吧……”
在独眼的朱庇特话音落下的瞬间,从插在地上的独眼的神髓上延伸出来的白色线条在他们的面前拔地而起,如树枝一般纠缠,生长,很快,组成了一个白色的巨门。
朱庇特伸出手,轻轻一握,手中的假眼便化为灰烬,然后狞笑着,将手指猛地插进了他眼眶那个贯穿的空洞之中:“啊——”他发出了压抑的惨叫,浓黑的血液从眼眶涌出,弄脏了他的脸和衣服:“为了……破晓。”
两个身影消失在了白色巨门之中,而那个白色的传送门,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