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沙漠中满天繁星,星辉编织成一条柔软的凉纱,如清泉一样倾泻在同样光滑的沙面上。
从远处看,一道快速的影子在宽阔的沙地上穿行,当当声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诡异的钢轨突然在这道影子的前路上凭空而出,在它经过后又快速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有一种鬼魅般的神秘。
时间列车Den-Liner,在凌晨时分,它仍然在履行职责,奔向乘客要求的站点。
列车上的Hana一行人本就该早早入睡了,但是现在他们却全都从睡梦中惊醒,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个人的床位前。
“这小子在发什么神经?”桃塔罗斯郁闷地抓下自己的睡帽,走到高翔的床边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他们全都是被高翔的梦话惊醒的,什么“冲我来”“住手”之类的,还有他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势竟然差点把电车震出运行轨道!
Hana看着震落一地的杂物,心有不安地喃喃,“这是怎么了?高山先生他……”
“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而且状态很不好呢。”浦塔罗斯捏着下巴望着踢掉了被子的高翔。
“睡姿真难看。”龙塔罗斯抱着怀里的玩偶,十分嫌弃地打量他的睡姿。
桃塔罗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用手掌覆盖在高翔额头上,收回掌心后一看全是汗水。
“发烧了,大概是今晚着凉了吧。”随手拉起被子盖在高翔身上,他起身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泪来,“没什么大碍,给他喂点药然后都回去睡吧!”
异魔神们都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小小的发烧怎么可能击倒这个实力强大的家伙。
只有Hana默默看着床铺上轻微喘息的高翔,他满脸汗水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梦见了世上最恐怖的事物。
“让他休息吧,真正的强者都能够平复自己的身体。”金塔罗斯连眼睛都没睁开,打着呼噜就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其他人也跟着散去,直美从车厢里找出退烧药给高翔喂下,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异样后才放心地关灯出门。
小小的单间里重归于平静,光线重新暗淡下来,车窗外的银辉通过光滑的沙漠反射在高翔的床铺上。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而高翔身上温热的汗水也随之流得更加迅速了。
……
头疼欲裂。像是有人直接冲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他甩了甩了混沌的脑袋,身体四肢传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使不出力气,喉咙疼痛,高翔感觉自己像是大病一场。
混乱的思维逐渐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他明明是在床铺上待着的,为什么有一种睡在地上的感觉?
难道……
高翔勉强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第一时间钻进瞳孔。
眼前花了花,当重重叠叠的光影退去,当他真正看清这个世界后,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破碎的天空上流着血一样的痕迹,周围的高楼大厦残破不堪,四处硝烟弥漫,不时有建筑瞬间化为黄沙如同山洪一下子倾泻满地。
一个完全崩坏的世界。
高翔扶着断墙起身,发现自己之前一直躺在这处破损的墙角里。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上一秒他还刚刚赶回Den-Liner里睡觉,下一秒他就突然身处这个诡异崩坏的世界。
道路上一片死寂,路面堆满了大块的碎石,粉屑中还掺进了不知哪栋大楼沙化后的残骸。
角落里燃着未熄灭的火苗,黑色的烟雾笼罩天空,一副经历了枪林弹雨后的模样。
“先看看再说吧。”他小心打算,这个地方到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每一个废墟之中仿佛都危机四伏。
但走了没几步,身体就忽然感受到一阵绞痛,一阵虚汗瞬间冒出,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
高翔脸色惨白,活像是大病初愈,突然羸弱的身体让他感到震惊。
他怎么……他怎么……
“轰隆——!”
背后从天而降一道红色的光波炸弹,溢散而出的冲击波刹那间崩飞路面的一切碎屑。
高翔避之不及,整个人也跟着倒飞出去,像只断线风筝一样无助地坠落,惨叫一声被大大小小的石块掩埋在废墟里。
一时间没了声息。
几秒钟之后,一个样貌丑陋的山羊异魔神从旁边的高楼上一跃而下,冷冷地瞥了眼掩埋高翔的地方。
“哼,真是不知死活的人类,居然还敢露面!”
“山羊老哥,今晚要不要去喝几杯啊?”几个看不出种族的异魔神从远处互相插科打诨着走来,熟络地搀上山羊异魔神的肩膀。
原本面若寒霜的山羊异魔神蓦然间换了个人一样,顿时露出亲切的笑容出来,“这可不行,今天我上班。要不下一次吧,下一次我请客!”
“说定了啊!”
在石堆边,山羊和几个异魔神寒暄了一会儿,临走前,它面色不爽地冲着仅仅露出一只脚出来的高翔吐了口唾沫,“真晦气,一大早就发现只臭虫!”
说完,便慢慢悠悠走开了,提着自己的武器去往下一个街区,动作熟稔地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怎么回事……
“嗬……嗬……”高翔在石堆里艰难地喘息,想要一口气从地面上顶开压在自己后背上的一堆石头,以往轻易做到的事情现在却竟然变得如此艰难。
他有些不确定地心想,这是在他的背上压了一整座山吗?怎么会这么重!
“给我……起来!”
咬着牙又试了一遍,高翔却把所剩不多的力气全都用尽了,只能束手无策地认命般趴回地面上,像只濒死的虫子一样喘息。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虚弱?
脑袋里有无数个疑问,但此时他却等不到答案了,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真的就要被这座小山包一样大小的石堆压到死了。
被掩埋的他分不清外面时间的流逝,只知道在很久很久后,有人捏住了他身体唯一露在石堆外的左脚,试探性地询问身边的同伴:
“这个人还活着吗?”
“先把他挖出来看看吧,小声点,别惊动了这片区域的异魔神。”
随后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负重逐渐变轻,身体的各个部位一点点重见天日。
耳中仍然听到背后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互相嘀咕什么:“这小子看起来没气儿了啊……”
声音有些粗犷的家伙给高翔下了判断。
“而且好像没什么补给的样子,估计也是个从哪个人类据点里跑出来搜集物资吧。”
另外一个一边轻声地捡起石块,一边小心翼翼摸索高翔身上的物品,一副过路打劫的模样。
“那老子还忙活什么?走了走了走了,明天的食物还没着落呢。”
“你还真是没耐心呢……等、等一下,前辈!这个人好像还活着!”
一直贴面趴在地上的高翔终于勉强爬动起来,发抖的双臂撑着地面艰难挺身,被这两人的对话气了个半死:“你们这俩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我可是活得好好的!”
呼呼呼……仅仅只是翻了个身,他就一下子眼冒金星差点昏了过去,之前那个山羊异魔神造成的冲击波还有石块的砸落差点要了他的命。
身上粉屑簌簌落下,高翔转过身来,想要看清楚这两个贼兮兮的家伙到底是谁,但他刚一转脸过来,就见到一个红色的拳头径直冲自己的脸上轰了过来。
砰——!
带着巨大威力的一拳直接将高翔吊打到半空,脑骨像是要碎了一样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他如同一个大号的玩偶般倒仰着狠狠摔进一堆碎石里。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也诡异地没有跟上平日的节奏,此时的他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
紧接着,他就被那个突然暴跳如雷的家伙恶狠狠拎起来,用尽全力地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怎么了?
高翔被一拳打得天旋地转,连眼前质问自己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但是他听得出来这话里饱含的愤怒和沸腾的杀意。
勉强睁开一只发肿的眼睛,高翔朦朦胧胧地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贴到自己的面前,后面还有隐约还有一道蓝色的影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个红色的影子明显越来越愤怒,掐着他的脖子高高抬起,“你怎么敢冒充他!!”
另一个拳头就要再一次抡向高翔的脸,这一拳下去,根据现在他的状态不出意外就要上西天。
啪!
这个紧急的时候,后面那道蓝色身影快速地上前一步拦下他,冷静地观察高翔的模样:“先等一下,问问这个异魔神的目的是什么。”
红色的身影竭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把他一把撂到墙壁上,一脚踩在他脑袋旁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装成高山那小子的模样?!”
高翔顿时懵圈了,但意识却稍稍清醒过来,手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喃喃,“我装成高山?”
开什么玩笑,他为什么要装成自己。
但这个诡异的问题只是让快要炸开的脑袋变得更加头痛,耳边的咆哮还在嗡嗡地穿进脑子。
“你这混蛋还想装傻!演戏你也给我玩点新花样啊,这一套你们已经演过了!”
红色的影子开始在视线中变得清晰:两只长长的尖角,异魔神般的面孔,红色健壮的身躯。
这家伙眼熟的简直可怕,他是……
“嗯?桃塔罗斯!”高翔吃了一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给我跪下!”情绪有些奇怪的桃塔罗斯竟然一脚把他重新踹倒在地。
跟在他身后的蓝色身影也是冷漠地看着他:“老实交代吧,不必再说什么‘自己还没死’的谎话,我们已经被骗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浦塔罗斯!?”半跪着的高翔又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费力地抬起头,但颈椎好像已经被他们打伤,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还不说么,那就别怪我们下手太狠了……”
他们两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却吐出寒意十足的威胁,冷漠地让高翔心底发颤。
他快要发疯了,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变得千疮百孔?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虚弱得像个普通人?为什么桃子和色龟会对自己拳脚相向?
面对着本该是同伴的两人死亡的威胁,高翔捂着自己的颈椎艰难地仰望他们,倔强又执着地又一遍反问道: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在说我是异魔神假扮的,我就是我自己啊!!”
“……”两人对视一眼,好像都被这个冥顽不灵的异魔神弄得满心无奈。
桃塔罗斯低头叹息一声,缓缓从背后召唤出了自己的斩刀武器,磨得噌亮的锋芒寒光烁烁。
“你不是说你是高山吗,那我就来告诉你。”
他蹲到高翔的面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稍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就能割开他的喉咙。
紧接着,这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汉子眼底里渐渐流露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哀伤,中气十足的嗓音也变得沙哑无力。
他面无表情地凑到高翔的耳边,用冰冷至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因为你伪装的这个叫做高山翔的男人——他早在十年前,就被你们给杀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