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较量(4)
新抵抗战士的蹩脚行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逼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这份要命的情报如今成了彻头彻尾的烫手山芋。薇尔莉特回首望去,只见自称萨尔多特的抵抗战士微微咬牙,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包裹。
遍布巴黎的秘密警察极为青睐公文包,只要他们遇到有人提这种包裹,几乎都会拦下检查。换句话说,博伊克斯能安全地把包带到咖啡馆,已经足以称得上幸运,萨尔多特和他的朋友还要再赌一次命吗?如果他们不赌命,那让博伊克斯再把地图带回去?不合适吧?
扔在咖啡馆就更不合适了。
不过萨尔多特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一位足够老练的地下工作者了。他只为难了一会,便拿定了主意。他从公文包中取出地图一撕两半,随后再将它们折成长条,藏在了自己的腰带的夹层中。
萨尔多特最后检查了一下腰带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能塞进去,我还从来没带过这么多的货物。”
博伊克斯也放松了下来:“正常情况下,我应该通过什么方式把它给您?”
“告诉我们是什么物件,我们自然会作出合适的安排。如果需要您和我们会面,我们一般会安排在居维爱街,您从摩尔朗桥过塞纳河进入后,沿着植物园的边缘走到尽头。此时我们的人会在高处观察您,那个地方很少有人经过,确认是否有人跟踪非常容易。如果一切安全,那我们会在奥斯特里茨大厦的正门附近与您见面,换言之,如果您没有看到我们的人,那就不要回头,直接左转进植物园游园。”
“明白了,下次一定注意!”博伊克斯赶忙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你包里应该没有其他文件了吧?”
“没了,就这一份。”
“一路小心,如果路上有人查你的包,不要害怕,但也不要过于放松,否则也会引起德国人的怀疑。您要知道,朋友,德国人抓人可不需要证据。”
“我知道轻重,再见,朋友们。”
博伊克斯走了之后,萨尔多特和朋友又坐了一会,估摸前者走远之后,才起身离开。临行前,萨尔多特俯下身子,对薇尔莉特耳语道:“戴泽南将军一切都好。”
“谢谢!那么……您知道罗贝尔·克吕尔飞行员的消息吗?”
…………
“哎,这个就是那个纯金的‘苏联英雄’?!”
见到胸前别上了新勋章的罗贝尔,阿尔贝特立刻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几乎招来了所有的法国人围观前者的胸部。见此情景的罗贝尔尴尬地摘下勋章,传给大伙看一看:“不是苏联勋章,只是一枚列宁勋章。”
“不是说十架就能拿吗?你都十三架了!”
“王牌太多了,通货膨胀了呗。”提起这事罗贝尔就无语,“现在有十三个战果的飞行员在苏军当中恐怕还排不到前一百,还得再加把劲啊。”
正在此时,勋章传到了一个懂首饰的法国飞行员手中,他研究了一番勋章后,提出了新的问题:“这列宁勋章不会也是纯金的吧?!”
“我不知道。”
“不是纯金的。”满面笑容的杜卡斯基中尉提着一个装满伏特加的玻璃瓶,掀开了法国飞行员宿舍的门帘,歼击机团的团长列万多维奇上校和法国中队长也在其后。法国飞行员们见状立刻立正敬礼,列万多维奇回礼后,和蔼地按手示意大家放松。
那个懂首饰的法国飞行员这才轻松地说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纯金的,不过即使这枚勋章不是纯金的,做工也相当不错了。”
“那可不。”杜卡斯基回答道,“除了纯金,银白色的部分都是铂金嘞。”
这下十几名法国飞行员,包括罗贝尔全都愣在了当场,刚接手勋章的杜兰更是诚惶诚恐地将勋章小心翼翼地摆到桌子上,唯恐碰坏了那些复杂美观的纹样。
法国飞行员的震惊令列万多维奇团长十分满意,他借助杜卡斯基的翻译告诉众人:“列宁勋章是苏联英雄设立之前苏联最高的荣誉奖项,就像你们的荣誉军团一样,勋章的质量那是没的说!罗贝尔中尉能拿到这枚奖章也很不容易了,据我了解,他在前年和去年的战斗中为反法西斯事业立下不小的功勋。我们希望法国的飞行员同志们能够积极向罗贝尔学习,杀伤敌人,保存自己——苏联有足够的黄金和铂金为大家发勋章!(俄语)”
“此外大家肯定也从罗贝尔中尉这里了解到了,击落敌机是有奖金的:一个引擎一千卢布,大概能折合法郎六千多。而且为了感谢诸位为苏联人民作出的贡献,最高苏维埃已经批准了红空军的申请,你们可以将这笔奖金兑换成法郎或者美元,战后带回法国!”
掌声和欢呼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宿舍,只有罗贝尔自己哭笑不得,阿尔贝特见状立刻嘲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把卢布都挥霍完了?”
“就剩三分之一了。”罗贝尔摆出一副肉疼的表情,“早知道能换成法郎带回家,我肯定不会隔三差五请你们喝酒!”
宿舍里顿时爆发出了更响亮的笑声。
列万多维奇上校笑眯眯地等待着年轻的法国飞行员们安静下来,又对大伙说道:“大家觉得苏联的勋章好不好?”
“好!”
所有法国飞行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开玩笑,这可是30多克黄金和铂金!光这枚勋章本身就值至少一千法郎了!
“但是我要说,这枚勋章还有个瑕疵。”
法国人眼中顿时充满了疑惑,只有罗贝尔心中了然,再次开始苦笑。他自觉地拿出水杯,摘掉勋章的绶带后将勋章放到了杯子里。
“看吧,咱们的罗贝尔中尉已经有经验了。”列万多维奇见状,笑着从杜卡斯基手里拿过酒瓶,不由分说便将罗贝尔的杯子倒满,酒精的味道立刻充盈了整个房间。
杜兰戳了下阿尔贝特:“真喝啊?”
“那还有假?”
大伙纷纷低声议论开来:“以后咱们都得照此办理吗?”“别吧,这么灌会弄死我的。”
而罗贝尔却面不改色地咽了口唾沫,仰起脖子就开始灌酒,这一灌持续了整整半分钟。半分钟之后,面颊已经通红的罗贝尔口衔勋章面对众人,列万多维奇立刻开始鼓掌,一众法国飞行员也带着或畏惧或震撼或敬佩的目光给予了罗贝尔这个副中队长掌声,一年前还知道罗贝尔酒量的阿尔贝特更是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列万多维奇团长离开之后,阿尔贝特立刻坐到了罗贝尔前面:“你这怎么练的酒量?太吓人了!”
罗贝尔似乎毫无醉意,他乐呵呵地示意阿尔贝特靠的近些,然后将剩下的小半瓶酒递到了战友面前。阿尔贝特狐疑地拿过酒瓶闻了闻,又尝了一口,随后立刻给了罗贝尔一拳:
“这都算不上酒里掺水,分明是水里掺酒!”
其他法国飞行员顿时了然,纷纷开始谴责罗贝尔连同自己的老僚机杜卡斯基中尉合伙蒙骗战友,正在欢笑讨论的时候,机场突然响起了防空警报。
“德国人来突机场了?”
“快进掩体!”罗贝尔二话不说,左手抓来勋章塞进口袋,右手伸到自己行李架上取走那一大摞照片,然后率先戴上军帽,大步流星冲向防空洞。阿尔贝特紧随其后,然后则是其他的法国飞行员。
在他们跑进防空洞的时候,值班的战斗机飞行员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正在跑道上滑行,机场上的防空炮兵业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一切仅仅用了四分钟。
不愧是近卫军!
然而有时动作太快也未必是件好事,四架雅克-1刚刚升空,防空警报就取消了,所谓的敌机身份已经确认,只是一架损伤严重的拉-5,由于这架友机的无线电被敌人破坏,这才未能回应塔台的联系。但随着飞机的靠近,塔台通过目视,已然辨认出了它的型号。
那没啥说的,赶紧清空跑道,让友军降落吧。
过不多时,冒着黑烟的拉-5踉踉跄跄地对准了跑道,最终步履维艰地歪倒在跑道的尽头。罗贝尔、杜卡斯基等没有任务的飞行员第一时间和地勤、医护一起冲了上去。
舱盖打开,一个仿佛被丢进水塘里的飞行员疲惫地摆了摆手,然后强打精神从机舱里一跃而出,潇洒地摘掉帽子往另一条手臂上面一笔划,就像拉小提琴弓一样:“别担心,伙计们,我一点事都没有,那群畜生还伤不了我分毫。”
罗贝尔突然觉得这个飞行员从形象到声音都很耳熟。
此时,善于观察的杜兰已经绕飞机一周,来到了罗贝尔的身边:“他跟你一样,都是十三架。”
于是罗贝尔立刻踮脚看了一眼这架战机的座舱下方,个人标识(是一段五线谱)后确实涂了十三个红星。
“没事就好。”赶到跑道上的列万多维奇上校同那个飞行员握了手,“你是哪个团的,中尉同志?”
“我是谢廖沙·季塔连科,上校同志,第430歼击机团的。”谢廖沙说完,便问上校,“您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穿皮鞋的?他们是谁?”
“法国志愿者,你到了近卫第18歼击机团的地界了。”
列万多维奇一侧身,就让出了身后的罗贝尔,罗贝尔和谢廖沙立刻认出了彼此:“音乐家!”“法国人!”
谢廖沙立刻高兴地哼唱起了《阿尔芒蒂耶尔的小姐》的前两句,然后便向罗贝尔伸出了手:“几个了?”
“也是十三个。”
“哎呦,这不巧了嘛!”谢廖沙兴奋地挥了下拳头,“要不未来咱们较量较量?看看谁先弄枚金星!”
罗贝尔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