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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折磨(4)

  1938年很快就过去了,地中海沿岸的冬天的确如地理课本上所说的那般“寒冷湿润”,时不时还下一场雪。一遇到这样的天气,学员们的飞行训练就要停至少两天。

  这段时间也是学院集中训练飞行员其他必备技能的日子,比如体能训练、手枪射击和基础格斗,以及游泳。

  对,大冷的天,就……就游泳。

  教官们是这么说的:如果能在冬天的地中海里畅游自如,那么其他的季节自然也不会入水就抽筋。

  说的好有道理!

  游泳的练习始于露天泳池,当然不可能直接把这些旱鸭子扔进地中海。训练新飞行员的教官来自海军步兵,这些戴着藏蓝色贝雷帽的凶神叼着烟监督学员们把自己的战友扔进泳池——的确是扔进泳池,这是为了尽量模拟飞行员跳伞时落水的情况。

  被丢进泳池之后,就该落水的学员自谋生路了。海军陆战队的教官早就说过,他们一定确保在学员被淹死之前出手相救,但这也意味着不到快淹死的境地,无论学员处于何等惨况他们都绝不会下场。

  “落水前深呼吸,让肺中充满空气,什么都不做你就能自己浮上来。”陆战队的教官对这样简单的训练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只要保持冷静,泳池里绝对淹不死人,好了,第一个!”

  话音刚落,罗贝尔便被自己的好友——穆勒拎着胳膊,马丁扯着腿——荡悠了两下撇进水池,勒布朗还甚为“体贴”地用长木杆把他推到最深的泳池中央。

  扑腾了大概十来分钟,罗贝尔已经算是掌握了狗刨式游泳法,正当他感觉自己恐怕要被冻死而非淹死在水池里的时候,教官终于给了他一个“大赦”,让他的战友把这条落水狗从池子里拖出来,但不许回去换衣服,要在寒风中站立一会训练抗冻。

  接着,勒布朗哇哇大叫着被丢下了池子。

  看着勒布朗和其他几个新学员在泳池里挣扎,瑟瑟发抖的罗贝尔突然有个疑问:“教官,如果我们落在海里,海平面不会这么平静吧?”

  “不错。”

  “那我们在池子里这么练有作用吗?”

  “在池子里扑腾主要是为了让你们克服对水的恐惧,如果实战中你们奉命支援海上方向的话,海军会给你们配发救生衣,能确保你们一定不会在冻死之前淹死。”

  “海况太差的话,救生衣不会沉吗?”

  “会。”陆战队教官干脆利索地说道,“五级大浪别说救生衣了,救生筏都照翻不误。”

  “那么落水后海军会捞我们吗?”

  教官看了一眼右手边的马丁:“肯定捞。”

  “哪怕没有制海权?”

  “没有制海权也有水上飞机和潜艇,怕什么?给他一杆子,把他往水里按!”

  听到教官的命令,身上还滴着水的罗贝尔坏笑着用木棒将慢慢要挣扎到岸边的勒布朗一棍子戳回水池中央,接着遵循命令回宿舍换衣服,这次的训练算结束了。

  回到宿舍的罗贝尔刚换好另一套作训服,将湿透了的衣服晒好,屋门就被弗朗索瓦上尉一脚踹开:“训练完了,懒鬼?”

  罗贝尔立刻绷紧身体转身敬礼:“报告上尉,训练结束!”

  “那就下来跑步!”

  “是!”

  2月4号,学校挑了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找了两架运输机把新学员们运到地中海上投了下去,地中海舰队为此专门出动了一条猎潜艇和一条登陆艇捞人。过程自然是波澜不惊,在水里泡了没几分钟就被海军官兵捞了上来。水兵们对这些新飞行员也非常照顾,不仅为他们提供了毛毯,甚至还分发了一些品质相当不错、据说只有军官才能享受的咖啡。

  从16号开始,下雨逐渐减少,空中训练的频率也逐步增加,学员们开始学习基础的空中战术。根据教学计划,到四月底,学员将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独自驾机练习各种战术动作,五月初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空中对抗。

  这一段时间对战斗机飞行学员来说是淘汰率最高的时期,弗朗索瓦用歇斯底里的训斥恐吓他的四个学员:“不要以为自己的飞行技术比其他人熟练那么一点,就觉得自己稳了!我告诉你们这些崽子,我不管你们能不能通过别的教官的考核,但只要我不满意,你们就别想毕业成为战斗机飞行员!”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练呗!

  虽然从地勤人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是弗朗索瓦上尉手下就没有不合格的飞行员,但是他的叱骂、责罚甚至殴打还是让四人的怒火与日俱增,其中罗贝尔更是他重点针对的对象。

  假期从此与四人无缘,取而代之的是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施加的惩罚,其荒谬程度让其他学员在嘲笑过后都忍不住产生了同情。产生同情的不止其他学员,对其严酷的训练方式抱有怀疑的教官也不在少数,但这一切对改善罗贝尔他们的状况毫无意义。

  事实上,来自其他人的同情仿佛更激起了弗朗索瓦的虐待欲似的!他想出了一系列显然不符合大革命之后法兰西之“共和精神”的荒谬惩罚,就比如马丁一人在训练的时候没把握好拉升的幅度,他的其他三个战友都要被连坐。

  “应该说,这是好事。”罗贝尔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咋舌,“现在我们帮他,以后我们出问题他也帮我们,这样大家伙半小时就能解决问题,吃饭睡觉都耽误不了多少。”

  “你可真是经验丰富啊。”穆勒一脸苦涩地清理着飞机的发动机罩。

  “我想干他妈的。”

  机舱里传出了勒布朗阴翳的声音,正在刷仪表盘的他抬起头来,对停下手看向他的朋友们认真的说道:“等毕业之后,我们把他揍一顿吧?”

  “殴打长官是大罪,要上军事法庭的。”

  “等我们毕业了他还是我们的长官吗?”勒布朗阴恻恻地笑了,“给他蒙上头打一顿,然后咬死不承认是我们干的,反正到时候我们都被分配去各个联队了。”

  罗贝尔从左侧扯住勒布朗的袖子:“冷静,皮埃尔,冷静,虽然我也想这么干,但是这么做不值得。反正那个时候我们就脱离苦海了,还是不要给自己的新航空队惹是生非为好。”

  “你不知道很多长官还欣赏这样血气方刚的军人吗?”

  “我只知道对于我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军人来说,惹上事就彻底完蛋了。”

  马丁和穆勒也同意罗贝尔的说法,于是勒布朗也只好怏怏作罢,毕竟这事他自己一个人没法干。

  这个事结束之后,罗贝尔引起了下一个话题:“我们很快就要换飞机了。”

  “你听谁说的?”

  “下一个科目就是射击练习,你看我们的高德隆上有任何武器吗?”

  罗贝尔说的一点都没错,2月19号上午,他看着机场上反射着阳光的银翼露出了微笑,这些飞机正是他圣诞节期间在机库中看到的D.500。

  也是这一天上午,罗贝尔和其他三个战友如愿以偿,被暂定为单座战斗机飞行学员,将在这款D.500上完成剩下的大部分课程。

  学院里使用的德瓦蒂纳D.500型战斗机的火力配置当然只能是最寒碜的那种,只装备两挺位于机翼的机枪,标准型则有四挺。它们(标准型D.500)和那些改进型的D.510(用一门安装在发动机中轴的伊斯帕诺-絮扎20mm机炮取代了两挺7.5mm达内尔1933机枪)目前尚在一线军队中大量服役,不可能拿来给这些新人练炮术。

  上新飞机的第一天,地勤人员就给飞行员们上了实弹。如何操控飞机对准目标早在教练机上就已经学过,战斗机瞄准具的使用方法讲得更早,因此弗朗索瓦很随意地指点了几句,便恶狠狠地“勉励”他的四个学员:“今天你们要打的地面靶非常容易命中,你们要是敢打得比其他学员更差,就给我等着。”

  待弗朗索瓦离开跑道,坐在机舱里的勒布朗便紧张地叹了口气,和距自己二十多米远的舍友——同样在座舱里待命的穆勒——微微招手打气。随后遵照地勤的指示,检验了一下各种踏板、阀门和操纵杆是否正常,接着发动引擎,开始在地面上滑行。

  “看样子好像不难操控。”望着勒布朗驾驶的167号战斗机的轮子抬离地面,马丁如释重负地说道。

  “我也没听说过德瓦蒂纳有新飞行员杀手的恶名。”罗贝尔看着跑道,非常羡慕地说道,“更何况勒布朗和穆勒的长机还不是弗朗索瓦那丧门星。”

  听闻此言,马丁也只能长叹一声,随后归于沉默,因为他俩的长机正是那个要命的“虐杀者”。

  同一批次的两个学员在长机的带领下组成一个小编队,逐渐消失在天边,罗贝尔只能和其他几名新学员一起聊天等待,看着另外三个小编队整装出发。在这段时间,罗贝尔算了算,到毕业被分配到飞行联队前,他的飞行时长大概能有两百个小时,而目前为止他只飞了不到50个小时,也就是说他剩下有120小时要在D.500上度过。

  其余30小时用于学习和练习其他机种——其实就是CR.570双发中型运输机(还是高德隆设计生产的),只要能掌握这种飞机的驾驶技巧,其余的双发重型战斗机亦或者中型轰炸机都不是问题。

  闲聊过几句之后,大家便各自掏出书本复习关于气象学的知识,等待着前一批同学打靶归来。

  四十分钟后,天边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罗贝尔抬头向天上望去,看到三个小黑点越来越大。又过了约三分钟,三架D.500安然着陆,待飞机停稳之后,地勤迅速上前检修并且补充弹药和油料。

  勒布朗黑着脸从座舱里跳出来,跟地勤说了两句,随后便径自走到正休息待命的学员中间。

  “怎么?跟别人欠了你钱似的。”罗贝尔抬头看着满脸不爽的勒布朗,“打歪了就打歪了,大不了一块用牙刷擦飞机呗。”

  “左侧机枪没开几下就卡壳了。”勒布朗无语地伸开双手,再将双手狠狠拍在一起,“他妈的,命中比别人少了一半。”

  “这显然是地勤的问题,又不关你的事。”

  “你觉得弗朗索瓦会这么好说话?”勒布朗相当不爽,“因为这个用牙刷刷飞机算不算是代人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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