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世界的西都与原本的西都相比,多了一份恬静,少了一份喧闹,尤其是在这傍晚时分,公路上来往车辆也不多,让远道而来的塞帕,非常享受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感觉。
塞帕只有七岁,矮矮的个子,乱蓬蓬的头发,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个与她那小小身体完全不符的大包裹,穿着粗布衣服,睁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起周围来。
与她的家乡相比,西都完全是个崭新的世界,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楼,也没见过那么多打扮的漂漂亮亮走在大街上的哥哥姐姐们,尤其是到了晚上,城市里的灯光璀璨,比白天还要好看。
她贪得无厌地东张西望,想把一切都收纳眼底——就结果而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西都,作为世界运转的中心,哪怕是在一个孩子看来,也确实要比塞帕从小长大的那个边远山区要繁华许多,可这里尽管样样都好,却有一样比不上老家——每样好东西都要钱,而她唯独就没有钱。
没有钱,就意味着,这个城市里的一切,再好,都与她无关。
所以她可怜巴巴地趴在橱窗上看着那个漂亮的一定很好吃的冰淇淋大半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吞着口水离开了。
她走到街角,哎哟一声,便坐倒在地,巨大的包裹啪一下砸在地上,散了开来。
她朝着包裹里翻了翻,除了一些破旧衣服和锅碗瓢盆之外,什么都没有。
路灯照在她的身上,拉着长长的影子,从街角,一直拉到了街头,不像是个孩子的样子,更像是个孤寂的大人。
一阵冷风吹过,让塞帕有那么一点点想家了。
深秋的西都街头,虽然有着一丝凉意,甚至有了那么一点冬天的感觉,可是,与她的家乡比起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的家乡是在遥远的北方,被终年积雪环绕的大山环绕的小山村。
拜这偏僻的地理所赐,山村的生活极为艰苦,物产也很稀少,每一个人必须努力工作,才能生活下去,可另一方面,同样拜这偏僻的地理所赐,居然让村子在二十九年前(艾纪767年)的那场人造人发起的大毁灭中幸存了下来。
不过,人造人造成的破坏余波,仍旧在无意间对村子造成了二次伤害,依然有很多村人死于非命。
包括塞帕的爷爷和奶奶。
除了爸爸妈妈之外,塞帕最喜欢和大个子叔叔阿八在一起(塞帕听村里的老人说,阿八的年纪应该能够做她爷爷了,不过,她还是喜欢叫他叔叔),阿八叔叔干活是一把好手,村里的大家都喜欢他——想到这里,塞帕觉得,这次离家出走,连阿八叔叔都没打声招呼,真的是太对他不起了。
静静的山村有个名不副实却很好听的名字——响铃,村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塔,听村里人说,那座高塔以前被坏人占领,抓走了村长,逼迫着村里的大伙儿做牛做马,后来有一位少年单枪匹马把那座塔里的坏人都打跑了,就回了村长,从此,大家就把那座塔叫做英雄之塔。
她低头看着从布鞋上磨破的洞洞里钻出的脚指头,忽然笑了。
她并不知道什么是英雄,在她眼里,一个人能抵几十个人干活的阿八叔叔大概就是英雄,哪里会真的有什么打跑一塔坏人的少年存在啊……
主要是村里人各种描述实在太夸张了,什么背上系着根自在变幻长度的棍子,脚下踏着飞空的云彩,还长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个怪人存在?
她把几块碎布在地上摊平,又垫了几层厚实布片上去——习惯响铃村的寒冷的她,决定今晚就在街头露宿了。
“还挺舒服的……”她钻进“被窝”,甜甜地笑了,“肚子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目前的西都,对于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还是挺宽容和友好的,如果天气实在太冷,巡警还会帮助安置——无论塞帕是否知道这点,她都没有为此担心过。
对于塞帕来说,今天,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这条足有五百多米长的大街,在哪里露宿原本都不会有大妨碍,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偏偏选择了这里!
这是一座道场的门口。
能在西都的市中心,开着这样一座道场武馆,其实也是挺不容易的。
武馆的门口还贴着招生的告示,似乎是教授实用格斗技的,想必当年也是门前若市,往来如织吧。
可无论是久未修缮的门前,还是积了厚灰的牌匾,都在向每一个过路者宣告,这座现状堪忧的武馆,或许仅仅只剩下那点过去的辉煌了。
就在少女渐入梦乡的时候,在街的另一头,七八个勾肩搭背的高壮汉子,喝得醉醺醺的,向着武馆这边,摇摇晃晃地走来。
一人忽然大叫一声道:“哎哟,我去,这什么玩意儿?我还以为是野狗呢,没想到是个活人!特么的差点踩到!”
又一人道:“师兄,这小鬼是个乞丐,别跟她计较,我们回武馆吧……”
“不对不对不对,大门口躺着这么一个家伙算什么事儿?晦气!武馆现在越来越不景气,更要讲究这个!来啊。给我把她拖走!”
先头说话的“师兄”,一声令下,身后两人快步上前一人拎住塞帕被窝一角,嘴里喊声“走吧你”,将手一甩,把塞帕连人带被窝,一齐扔到了十数米开外。
塞帕前一秒还在梦乡边缘徘徊,后一秒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好……好疼……”塞帕从被窝里滚了出来,却看见几个大人正在一边怒骂着一边踩着她本就不多的行礼,心中大急,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叫道,“住……住手啊你们!这是我的……”
话音未落,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就平平地倒飞了出去,掉落在数米开外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些大人,可在她的老家,做错事了的话,大人在教训之前,也会先告诉你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这城里规矩怎么这么奇怪呢,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她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家当被毁了个粉碎,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
“大人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一个略显稚嫩又正气凛然的声音,在众人头上响起,在抬头看清来者的模样之后,所有人都像被按了定格器一般停住了不动!
而从塞帕的角度,却要再晚一会儿才能看见来者的模样——一朵小小的云彩,托着一个背系棍子、长着毛茸茸尾巴的少年,缓缓降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