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还是太早了。
等三百号男女老幼,跑到市政管理部大楼天井,就看见再上一层闪出大批、拿着武器和长盾牌的士兵。
这些士兵,少说也有600人,都戴着白色的机动头盔,连着看不见脸的氧气面具,和同样是白色碳纤维的机动铠甲。
“骗人!不是说只有200个民兵和小贩管理员的吗?”
这颗行星上的全部武力真的不过200人。这些军队,又是哪里来的呢?大家顿时都懵了。
就在每个人都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穿着紫裙的小个女人,在一群白袍子的簇拥下,出现了。她身材苗条,脸上捂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
杨怎么看,都觉得她就是那天、在小酒吧出现的女酒客!
女人用戴着软金属织物手套的手,鼓了两下掌,样子很优雅,也很气人。
“真是太精彩了。”
虽然这声音甜美似少女,可内容却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本宫刚才在跟你们这里的管理者打赌,看看有多少人能自救,多少人甘心在下面就死。从这个结果看,你们非常适合去‘死地’。”
“什么?叫我们去‘运输站’?”
一个大汉把面具女人说的死地,想当然地理解为人人恐惧的苦力飞船。
面具女人也没有做进一步的更正,或者解释。
逃出来的百姓都急了。在他们的脑海里,“运输站”,跟上古传说中的地狱差不多。去的人,都会被核废料腐蚀掉。皮肤和器官溃烂慢的,能活三五载;烂得快的,几个月就会死去。
大家都哭喊起来:
“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为什么叫我们去运输站送死?”
“你想怎么样啊?”
……
面具女人轻盈地微笑着,指指离她最近的一个激烈抗议的老头,对荷枪实弹的士兵点点头,说:“好吧,这个人说他不去呢。”
士兵立即对着、这个喊“死都不去”的广播站退休编导,开了一枪。
老头子就连“啊”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完,便带着一团火焰,从楼梯上,跌回了原先逃出来的地窖入口处。
紧接着,大家看见那团火球越烧越大,拼命在下面扭动着,还带着炸裂了一样的哭号声。
足足三分钟后,它才慢慢停下来,倒在地上,闷烧起来。
更多的人抽泣起来,不过已经变成了哀求:
“求求你,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不能去运输站呀。”
“行行好……”
“我们不想死……”
“叫我们干什么都行啊?我们不想死……-”
可是,哀求也打动不了这个面具女人。她庄严地宣布:
“这颗流放行星,是王朝压迫异见人士的罪恶。人吃人的世界不能再留下了。你们必须选择,死,还是去‘死地’。而且‘死地’,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可怕。”
说完,她就挥挥手,叫同意去‘死地’的人站到左边,想死的站在右边。
人群立即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丁丁爸爸看见楼上的士兵又举起了燃烧火焰枪,害怕了。他拖着老婆和儿子刚要往左边挤,就被他岳父呸了一口。
“没……没骨气!”
六栋的老陈老师一直觉得女婿是个软脚,在社会上混不出来,只能天天对自己和其他人都耷拉着耳朵,活得没一点男人的血气。
丁丁爸爸米色的皮肤上,骤然失去了血色,好像都是被他的眼睛抽走了般。他第一次对岳父回吼了过去:
“骨气?骨气能当饭吃,能救丁丁的命吗?!”
老陈老师呆了一下。看着女儿和外孙的泪眼,他低下了头。
只是他身边,另外两个倔强的老家伙,还是吵着坚决不去运输站。三个人一时想不开,便一个接一个从楼上跳了下去。
就听见一阵阵的“啊……啊……”惨叫,底层的大理石拼花地板上,被砸出一层层的人肉血污来。
很多孩子都吓哭了,包括胡拉尔的女儿。她抱紧父亲的脖子,使劲抽泣起来:
“爸爸,爸爸……”
胡拉尔赶紧弯下腰,想捂住女儿的嘴。但是太迟了,他还是被发现了。
女酒客身边的白袍人里,闪出一个牙签式的瘦老头。他指着胡拉尔,“噗嗤”一声笑出来:“尊敬的殿下,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那个胡说八道,影射您的喷子!”
说着,他指了指大胡子胡拉尔。
一年半以前,胡拉尔还是一颗一类大学城的某新闻编辑。他负责的专栏,发表了一系列批判20世纪初期流行过的“超人哲学”和**主义的文章。正好跟那些主张修改王朝法统、为“某人”继位的合法性造势铺路的宣传,成了抵角。
反对“某人继位”的政治势力,也趁机热炒话题。
很快,就有人举报胡拉尔是意图联合大人马联邦造反。
但胡拉尔之前还发过不少批判大人马联邦的文章。最后,他被派上个“煽动蛊惑罪”,流放到了贝塔15号来。
女酒客没有出声。
她身后另外一个白袍人,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是极其结实威武,像个军人模样的,皱起了眉头。
干瘦老头也不理他,只是习惯性大喝一声:“拖出去!正法!”
四个士兵就冲下来,先是抢下小汤圆,然后三、两下把大胡子打趴在地。满脸是血的胡拉尔,却还在使劲挣扎:
“放开她,她……没有参与,放开……”
直到被拖出去,大胡子还在哀叫:
“大人,大人!她是个小女孩,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啊!大人,小人发誓这一辈子什么都不说、都不写了!饶了她吧!”
没一分钟,外面就传来几声枪响。
接着,就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啊……啊……”
很快,又一声枪响。嚎叫声就停住了。
大厅里,立即鸦雀无声。
杨向下看了看,又向上看了看,愤怒得只想哭。他虽然不知道,胡拉尔跟这个女人有什么过节,但是,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孩子呢?!而且,今天所有死去的人,从玛丽姐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跳下去的人,都在他眼前,一个接一个,卑微地消失了。
这里已经是流放地,这里的人已经是蝼蚁了。
看着满屋子男女老幼脸上的恐惧,一瞬间,少年正义感压得杨大吼:“卑鄙!还说什么‘是为了消灭人吃人的世界?!’”
“嗯,又是你!”
女酒客也注意到了杨,顺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本宫上次就夸你是个胆大的。好!就由你开始,站到左边来吧?”
她在面具下的脸,似乎还笑了一声。
“做梦!我们不会站你的左边,还是右边,这里是我们的家!就是死,你也别想这么轻轻松松的离开这里!”
杨看向大家,以为他们还会像刚才一样,最后一刻团结起来。只是众人依旧怯懦地张望着世界。渐渐地,大部分人都开始向左移动过去。
包括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