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居高临下者自命为王(下)
引擎发出“噔噔噔”噪音,停在一片扇形大厅中央,微弱光线由穹顶缝隙透入。
这里是隧道分叉路尽头,大厅三面垒起高达数十日轮的石壁。石壁前方布有沟渠,将清水引至前方蓄水池内。数颗连接穹顶的圆柱破烂不堪,成为先古文明遗留下的废墟。石壁从左到右,刻画了五幅巨型浮雕,叙述历史的故事。
最左边那幅,人类依旧听命于狼,躲在巨兽身后耕田灌溉。
第二幅,狼与其他野兽激烈颤抖,动物身上布满抓痕与血印,尸体抛于荒野。
第三幅,狼带领幸存者开始迁移,人类掌握了火与水渠技术,开始占据种群主导。
第四幅,人类开始反击,与狼站在对立面。可狼凶猛无比,人始终处于卑微。
最右边那幅,人类开始使用物件,天空出现了恒星密米尔与两颗星球,狼离开了种群。
罗伊娜仔细阅读完所有浮雕,意识到先古文代曾经依赖于灰狼,直到发现某些更强大力量之后,成为卫星诗蔻蒂的新王。
而更强大力量便是遗迹圣器,在最后一幅浮雕中,人类手中拥有三件图案清晰可辩识的物件——沙漏、指环和手镯。
沙漏从形状和体形看来,毫无疑问便是冈格尼尔沙漏。
“喔噢噢噢!”
嘶吼声逐渐逼近,罗伊娜和托莉雅躲在电摩托之后,等待穷追不舍的敌人。她们进入死路无处可逃,唯有直面凶残的野兽。
流萤Rank VIII 莱雅驾驭灰狼进入大厅,停留在载具面前。他左眼呈紫红色,右眼则是普通灰色。
“异色瞳…”罗伊娜注意此前莱雅一直佩戴墨镜,看来是有意掩盖瞳色差异。
“哈哈哈,不是异色瞳。”莱雅笑着否认,异色瞳是极为罕见的生理现象,在诗蔻蒂只占万分之一,“这是预知眼。”
“预知眼?”
“Tier C级遗迹圣器,把义眼植入眼眶与神经系统相连,从而具备视觉功能。”
莱雅的左眼灵活转动,证明它并非单纯机械,而是如真实眼珠般活灵活现。
“义眼?那你原来眼睛呢?”
“没用的废品当然选择丢弃。”莱雅若无其事地说,“预知眼能够提前判断未来一秒内将会发生之事,所以任何攻击对我而言都是无效的。”
罗伊娜回忆起穆斯贝尔大沙漠时,流萤Rank VIII 总能轻易躲避雷瓦汀之剑的攻击,包括刚才也同样完美避开榴弹枪。
“为了使用圣器不惜自残,流萤竟然干着如此残忍之事…”以前罗伊娜认为流民想要的是生存,如今看来,其中有些人更渴望力量。
“人类附身于巨狼,难道也是源于圣器之力?”
托莉雅举起另一把银质枪械,瞄准面前眼眸猩红的野兽。然而弹药尚未上膛,巨狼伸出前爪凶残地拍掉枪械。它露出锋利牙齿,随时想把猎物碾碎。
托莉雅摔倒在地,好在狼爪并未伤及身体。罗伊娜慌张地扶起同伴,同时感受到因恐惧带来的颤抖。
巨狼此刻正站在石壁前,与浮雕绘出的形象如出一辙,只不过背后图案里,人类使用圣器驯服了野兽。
等等,使用圣器驯服了野兽!?
罗伊娜幡然醒悟,悄悄摸索起邮差包,取出冈格尼尔沙漏,准备启动圣器技能冻结时间。
“休想得逞!”
莱雅有备而来,透过预知眼判断出对方行动后,提前射出弓箭,命中发光的遗迹圣器。
冈格尼尔沙漏受到外部冲击,从罗伊娜手中脱落,滚落到水道内,白色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所幸沙漏并未被箭矢击碎,依旧完好无损。
她着急地想重新取回圣器,被跃步而出的巨狼横加阻断,无法靠近水道。莱雅从狼背从容跳下,拾起冈格尼尔沙漏握在手心。
“终于夺回Tier S圣器了,这样末日黄昏计划将更进一步,哈哈哈!”流萤Rank VIII开怀大笑。
“末日黄昏…”
罗伊娜在诺欧通时听说过这四个字,是遗迹城邦和乌尔德殖民军策划控制整颗诗蔻蒂的阴谋。然而她无法对抗巨狼,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圣器从手边夺走,失去冈格尼尔沙漏,意味着邮差丢失信件,委托也将失败,她无法同诺恩斯前往首都。
“诺恩斯…帮帮我…”
她在内心呐喊男人名字,邮差少女首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依赖着那个人。
与此同时,一阵凉风由耳边呼啸而过,泪水因而飞扬起来。石壁浮雕映出一闪而过的白色光影,高速接触巨狼,快到连莱雅的预知眼都来不及提防。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整座地下空间,连地面和石壁都为之颤抖,罗伊娜和托莉雅捂紧双耳,避免失聪。
红色血液由巨狼眼眶大量溢出,它右眼遭受袭击而重伤,始作俑者正是一只白色信鸽。
“可恶,竟然敢啄瞎我!”
灰狼体内的基米希痛苦哀嚎,疯狂舞爪企图捕捉到鸽子,连莱雅都无法控制。
托莉雅趁机拾起被打飞的银质枪械,瞄准失控巨狼射出子弹。弹头击中腹部后迸发出大量电磁,束缚住基米希的动作,大厅里满是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月鸣少女重新装弹,准备瞄准莱雅发射第二发电磁炮时,被流萤高级干部用预知眼轻松躲过。
“小把戏!”
莱雅射出箭矢摧毁电磁抢,拔出匕首想要杀死对他有威胁的月鸣少女。手无寸铁的托莉雅无处可逃,只能向同伴发出求救。
“小娜,快使用圣器!”
“哎?可是冈格尼尔沙漏不在手上…”
情急之下,罗伊娜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珍珠碎片。那是阳衍伊敦所托,芬撒里尔遗迹圣器蜃景珍珠的一部分。她拿起碎片,孤注一掷抛向地面摔个粉碎。
碎片发出白色光芒,圣器技能启动,莱雅受到影响停在原地,陷入海市蜃楼的幻境中。
罗伊娜趁此机会夺回冈格尼尔沙漏,与拜克斯和托莉雅回到电摩托旁,这次她坐在驾驶座上启动了引擎。
“如果不能阻止追击,等到海市蜃楼过去,他们还是会赶上来。”
托莉雅从副驾驶底部摸索出一个魔方形状器械,摆在地面上。魔方开启后,体型接近半只巨狼大小的机械人从里面走出来,数量有二十多个。它们把莱雅和基米希团团包围,控制在狭小范围内动弹不得。
“本来想把发明用作改造沙漠的,没想到竟然能用来逃命…”
托莉雅重新跳上电摩托,借助圣器和机械帮助,两个少女再度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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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恩斯被一只灰色巨狼咬住,拖入到地下空间内。一根根尖牙利齿释放出杀意,时刻想要咬碎嘴里的“食物”。
他撑起雷瓦汀之剑卡住口腔下颚和上颚,令其无法闭合。这种状态显然令巨狼极为不适,野兽反复撞击石墙,用奔跑制造加速惯性,试图摆脱口腔异物。
然而雷瓦汀之剑巍然不动,诺恩斯用意念控制住剑身,小心翼翼地在舌苔上往外爬行。
“喔噢噢噢!”
震耳欲聋地咆哮声由深处向上,引发口腔剧烈颤动。本就充满唾液的舌苔前后伸缩,他紧紧抓住剑身控制平衡,避免滑入腹腔,然而恐怕很难继续坚持下去。
命悬一线之际,诺恩斯决定做出冒险:“出鞘吧,雷瓦汀!”
接收到意念指令,剑鞘想要往外开启,却因为空间有限而持续顶到口腔侧壁。
这显然令巨狼极为痛苦,野兽立刻减缓速度,用头颅撞击石壁来缓解疼痛。
惯性成功将诺恩斯抛出口腔,他顾不上身躯的痛楚,抓住灰色皮毛攀爬到背脊部位,骑在巨狼身上。野兽更加丧失控制,一边疾跑一边跳跃晃动,努力想把背部猎物甩下去。
诺恩斯唤回雷瓦汀之剑,把剑刃顶在背脊。动物感受到危险气息时,通常会选择安静下来,可这只狼并没有。
“痛…难受…力量…愿望…同伴…”
不断有含糊词语从巨狼嘴里蹦出来,虽然词语不成体系,却的确是人类语言。
“你会说话?”诺恩斯惊讶过后,迅速恢复冷净,“控制住意识,别被野性所压制!”
他将雷瓦汀之剑刺穿侧面石壁浮雕,想增加摩擦来让巨狼减速,可屡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金属溅起火星洒到毛发上,令野兽更加痛苦。
“对不起了,为让你冷静下来,找回人类意识,我必须这么做!”
诺恩斯无奈地举起银剑,向巨狼腹部侧面狠狠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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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无力地趴到在地,虚弱地呻吟和喘气。腹部正在迅速愈合,伤口很浅并不会危机性命。
诺恩斯成功让这头巨型野兽冷静下来,唤回潜伏于内在的人类——贾杰尔原本的意识。
“没想到翼手盗贼团成员,居然会把灵魂移植于狼…”
“为了获得力量救回同伴,实现更好未来的愿望…”灰狼的语言比刚才清晰许多,意识也完全清醒了。
“谁给了你灵魂移植的力量?”
“名叫斯坦福的流萤高级干部,他怂恿我们献出身体,与狼共存。”
“流萤居然会有…果然和遗迹城邦的联盟并不简单。”
诺恩斯知道关于灵魂移植的秘密,但这个力量理应不属于反政府组织流萤。
“很多同伴无法承受灵魂抽离的痛苦而死去,只有四个人挺了过来。”贾杰尔叙述意识模糊前的记忆,“我和基米希跟随Rank VIII 莱雅继续探索地下空间,紧接着突然感觉意识被神秘力量所剥夺、占据、最后失控…”
“那是灰狼原有的灵魂,如果不是刚才用银剑打伤腹部,或许你已经死了。”
“…他们…流萤从没说过会有生命危险…”
“后悔吗?放弃肉体成为狼。”
“…不知道…原本我只想获得更多力量,救出菲泽斯,为首领报仇之后,获得进入遗迹生活的权利。可是现在这幅模样,却害死了更多同伴,我…”
“原来如此。难怪意识会被压制,一切源自内心的动摇。”
“什么意思?”
“灵魂移植意味着新灵魂与旧灵魂共存,两股意识在体内博弈,居高临下者为王。如果你对自我产生怀疑,自然就会被旧灵魂所压制,而它便是狼本身。”
“如果狼的灵魂完全控制住我的话…”
“你就会死去!”
贾杰尔重新站起来,身型是诺恩斯数倍,完全挺起胸膛高度可达五日轮左右。即使知道灰狼灵魂目前属于普通人类,依然会令人感到恐惧。
“我想恢复原来模样,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瓦尔基里?”
诺恩斯收起雷瓦汀之剑,来到巨狼身边,再度跃上脊背。
“我知道解除灵魂移植的方式,只是…从未有人尝试过,愿意冒险吗?”
“哼!流民的一生都在冒险。”
“但首先必须阻止流萤的阴谋,他们利用翼手盗贼团复活先古文明的灰狼,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目的…流萤想进攻芬撒里尔遗迹,抢夺阳衍和圣器!”
“果然…带我去芬撒里尔。只能能拯救绿洲,我会释放菲泽斯,并且重新让盗贼们恢复人形。”
巨狼喘气幅度持续加剧,坐在脊背上都能够感受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贾杰尔越来越兴奋,迈起四肢飞奔起来,他必须为死去的同伴赎罪,同时也是拯救自己。
很快,诺恩斯在黑暗尽头看到一丝光明,一堵通顶高墙被砸出窟窿,光线由外部直射进来。
贾杰尔弯身钻出缝隙,踩着石梯登上高处,离开地下空间后,两人视线变得宽敞起来。
时间正处遗迹新一天黎明前的黑夜,地平线边际透出微薄亮光,然而天空并不黯淡,因为不远处的绿洲正陷入火海之中。
芬撒里尔,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