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神之器与教徒们(下)
冗长刺耳的警报声盘旋于金宫遗迹上空,别说遗迹守护者了,估计连宫殿外普通城民都会发现异样。
冈格尼尔沙漏在镂空箱体内部碰撞滚动,发出咯噔咯噔响声。罗伊娜捧着手提箱来到中庭,箱子比邮差包沉重得多,她很快便精疲力尽,弯腰大口喘气。
“入侵者在这里!”身穿盔甲的守护者从回廊追上来,纷纷拔出银剑把她们围睹起来。
“喂喂!冈格尼尔沙漏还不能启动吗?这么危险境地下,可以触发圣器共鸣了吧。”
拜克斯一边抱怨,一边努力用尖锐嘴喙攻击敌人,维持彼此间安全距离。可面对全副武装的守护者,这种自卫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行…箱子阻隔了圣器,它无法回应我…”
罗伊娜抬起双手想摔碎手提箱,立刻引来守护者疯狂簇拥。他们受命看守神之器,自然不允许外人横加破坏。
所幸托莉雅从旁边推开她,避免不长眼的银剑伤及要害:“朱塞佩号,展开屏障。”
机械车通过语音识别接收到主人命令,展开一层透明玻璃。玻璃不仅挡住了敌人,还能释放出电流,麻痹挡在中庭的诸多守护者。
“太厉害了吧!居然一次性干掉七、八个守护者。”白色信鸽兴奋地尖叫起来,同时不忘在尚未昏迷的守护者身上补个“几刀”。
“快走,别瞎闹了!”
托莉雅赶忙扶起跌倒在地的邮差少女,继续往中庭外庭院逃跑。庭院与遗迹主门被横贯而过的英灵河阻隔,河上架着廊桥,通常由最精英战士把守。
由于中庭骚动,庭院区域只剩零散几人,年轻守护者无法预判到偷袭,被光学迷彩所遮掩的机械车从黑幕中偷袭后,迅速败下阵来。
登上金宫廊桥,当两位少女以为足够幸运能逃出金宫时,一股巨大冲击力从天而降,拦腰截断了这座千年古桥。
守卫英灵战争期间,抵挡住乌尔德殖民军先进武器,屹立于首都英灵中心的金宫廊桥,在洪荒节前的夜晚顷刻间毁于一旦。
而破坏者竟然是金宫遗迹守护长——芬里尔,身材魁梧、拥有典型诗蔻蒂严肃容貌的男人,拔出守护者银剑砍断了支撑木质桥面的桥基。
罗伊娜和托莉雅被阻拦在金宫内,她们无法跨过英灵河,而唯一武器只剩短小精悍的机械车。
“冈格尼尔沙漏不允许带出遗迹。”芬里尔冷眼直视手提箱,高傲的守护者绝不能接受宝物第二次从手边溜走,“虽然斯卡狄希望留你一命,但我并不赞同,必须铲除干扰末日黄昏的一切潜在威胁。”
“你根本不知道…引导黄昏降临的钥匙,正是这…”
“不能说,这样才正中下怀!”
罗伊娜想把阳衍之室内真相全盘托出,却被托莉雅所制止。月鸣少女操控机械车朱塞佩号挡在身前,对准全副武装的守护长释放高压电流。
然而芬里尔显然与中庭里其他守护者不在同一级别,他轻易躲过电流,瞄准盲区击毁机械车。
“啊!”没等反应过来,罗伊娜已经被牢牢钳住喉咙,高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芬里尔毫不费力地取回手提箱,他强悍的威慑力令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金宫遗迹是守护者的地盘,没人能带着蓓露丹迪神赐予的宝物堂而皇之溜走!”
“明明背叛了阳衍和教会,却还在这里高唱神明。”罗伊娜哽咽道,她发声变得很困难,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抛弃了旧世界秩序,但从未背叛神明!遗迹守护者永远是蓓露丹迪神和遗迹圣器虔诚的教徒,只是这个世界辜负了她。唯有举起神之器引导末日黄昏,才能重塑配得上蓓露丹迪神的新世界!”
夺回冈格尼尔沙漏后,芬里尔对面前诺欧通邮差失去了兴趣,用少女无法抵抗的蛮力,把她甩向水流湍急的英灵河中。
“小娜!”任白色信鸽拜克斯撕心裂肺的呼喊,却无力阻止眼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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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娜离开诺欧通,才意识到自己之于诗蔻蒂星球不过是繁星尘埃、沙漠石砾般渺小,而世界却如此巨大复杂。
由蓓露丹迪教会和遗迹城邦构成的世界秩序——阳衍支撑遗迹运转、守护者维持安稳和平、月鸣负责建设和延续文明。普通无印之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流民则待在遗迹外为生存苟延残喘。诗蔻蒂人早就默认了这种秩序,并以自己身份所赋予的命运为原点,匹配相应生存方式。
不幸的流民选择对抗命运,成立反政府组织流萤,试图挤进热闹却冷酷的遗迹内,这听上去情有可原。
其他无印之人则享受荣华富贵,他们排斥流民,希望世界秩序维持下去,也不是不可饶恕的自私想法。
直到瓦尔基里现身小镇诺欧通,向邮局委托寄送冈格尼尔沙漏,希望完成净化诗蔻蒂的使命时。罗伊娜都只以为,一切不过是乌尔德殖民军和流萤策划的阴谋,他们站在诗蔻蒂对立面,为利益铤而走险。只要阻止他们,就能阻止末日黄昏,就能净化诗蔻蒂。
然而她错了,这个世界秩序本身,从内部就在腐朽。即便打败了耀夜,又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耀夜站出来,挑战这糟糕透顶的世界秩序吗?
坠入英灵河前,向来乐观的邮差少女,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困惑中。
为何阳衍希芙说,冈格尼尔沙漏送到收信人冯塔里克手里,诗蔻蒂就能得到净化?
为何她会阴差阳错成为冈格尼尔沙漏宿主,并被希芙和亚尔薇特称之为希望的星火?
自己不过是普通无印之人,不懂舞刀弄枪,何德何能改变这糟糕的世界秩序?
或许末日黄昏,才是净化诗蔻蒂的希望之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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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色彗星从金宫遗迹闪现,掠过芬里尔直坠英灵河,把少女从死亡边缘重新带回这个世界。黑衣男人解除“狂猎”,确认少女平安无事后才算放松下来。
“诺恩斯…”罗伊娜身体没有外伤,只是受坠河惊吓而精神紧张罢了,甚至发达泪腺都没有落下水珠。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会儿。”
邮差少女摇摇头,她面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末日黄昏降临诗蔻蒂吧,至少大家都能抛下痛苦,告别旧世界秩序,迎来新生不是吗?这或许才是净化。”
“…?”诺恩斯不明白这句话含义,但芬里尔的追击已经跟上来,他只能先把少女托付给托莉雅照顾。
格拉兹海姆遗迹守护长芬里尔挥下的守护者银剑强劲有力,即使雷瓦汀之剑与之对抗都处于下风。
“好久不见,瓦尔基里!诺欧通一役后,我一直期待今夜重聚。”
“我可不想与你重聚!”
诺恩斯抓住对剑机会,启动初始技能透明化,避开银剑直指对手心脏。而芬里尔并没有闪躲,结实地承受住进攻。
响亮金属摩擦声回荡在庭院中,雷瓦汀之剑竟然没能穿透银质盔甲,他赶紧撤退到安全距离,凝视面前守护长与众不同的“外衣”。
“这不是普通盔甲…守护者不可能挡下雷瓦汀之剑…”
“哈哈哈!这当然不是普通盔甲。”芬里尔仰天长啸,挥去胸前残余银质碎渣,“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吗?”
“传说中的河溪战狼…”
“当年瓦尔基里叛徒逃离亚格拉希尔时,被我在河溪地带击破,因为这场战斗获得了本不属于守护者之物。然而最高主教惧怕我,认为留在身边是隐患,所以发配至格拉兹海姆远离圣都。十五年来我有意避开这个传说,不过想名正言顺回到圣都。”
芬里尔从盔甲披风后侧拔出另外一把银剑,与守护者银剑相比,这把银剑颜色更亮、刀锋更犀利、压迫感也更强。
“雷瓦汀之剑…!”诺恩斯认识它,正是属于瓦尔基里的遗迹圣器。
“雷瓦汀之剑和齐格鲁秘银盔甲,河溪战狼从此拥有了足以抗衡瓦尔基里的利器。”芬里尔手持双刀奔驰而来,“在此一战高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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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恩斯控制雷瓦汀之剑盘旋在空中,寻找可突破的空隙,普通人根本挡不住遗迹圣器强大的进阶技能。
但对手既非未经专业训练的流萤,也非空有蛮力的城邦军。河溪战狼即使在守护者之中,名声亦令人闻风丧胆。
面对行动轨迹难以捉摸的雷瓦汀之剑,格拉兹海姆遗迹守护长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冷静地站在原地,以双剑构成无懈可击的防御。卓越动态视力加上惊人臂力,轻松挡下每一次意念突袭,而他挥出的剑气足以在英灵河上掀起惊涛骇浪。
“就这点能耐吗,瓦尔基里!?”
面对步步紧逼的对手,诺恩斯收回武器改为白刃战,试图靠冲击瓦解防线。两把银剑相抵,他本想以透明化破坏芬里尔平衡,却因为力量差异被狠狠推倒在地。无数次你来我往对峙之后,剑气在身上留下一道骇人疤痕,他终因虚弱而瘫倒在地。
“没事吧,诺恩斯先生!”托莉雅想要上前帮忙,可芬里尔摄人压迫感令她浑身颤抖,根本不敢迈出一步。
“这是我们至今为止一路上,遇到的最强敌人。”拜克斯护在拍档身边,凝视眼前战局,虽然白色信鸽没有过往记忆,但这种压迫感似乎刻在肌肉记忆里无比熟悉,“瓦尔基里!他的弱点正是秘银本身!”
声音传入诺恩斯耳中,他艰难地重新爬起来,注意芬里尔每一步动作。齐格鲁秘银重量为普通白银数倍,为保持其透气性和灵敏度,瓦尔基里通常只穿单衣,启用“狂猎”来快速治愈和弥补行动力缺陷。
看见瓦尔基里不敢轻举妄动,芬里尔挑衅地怒吼道:“来吧!看看你是否足以摧毁这世界上最坚硬的盾!”
“空有其身,勿有其名。让你见识下,瓦尔基里信条。”
诺恩斯掷出雷瓦汀之剑,剑身在空中舞蹈,被做足防备的守护长徒手接住。他立刻启动“狂猎”,迅速移动至对手眼前,夺回银剑移动到身后,朝没有防御的后背砍去,动作一气呵成。
芬里尔并非等闲之辈,转身用另一把守护者之剑挡下攻击,但狂猎状态下瓦尔基里大幅提升力量,守护者之剑应声而碎。
“受死吧!”诺恩斯将剑刃向前。
“受死者是你,瓦尔基里!”
芬里尔依旧没有躲闪,他等待着诺恩斯孤注一掷近身之际,挥手举起雷瓦汀之剑横向打来一股剑气。
任何人面对守护者近距离攻击都无法支撑,包括十五年那位河溪畔的老对手,然而诺恩斯却坚挺了下来。
他靠的不是齐格鲁秘银,也不是毅力,而是雷瓦汀之剑。银剑不再以剑形态出现,而是与他融为一体,如银甲护体合二为一。
“这怎么可能?”
芬里尔惊讶道,由于挥舞剑气缘故,他的雷瓦汀之剑被对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丧失继续进攻的契机。
“只有真正瓦尔基里才能领悟的信条。虽然还并未掌握完全体,也足以打败守护者了吧。”诺恩斯嘴角上扬,蔑视桀骜不驯的对手,“终焉技能——共生。”
诺恩斯肉体伴随一道耀眼白光,化身银剑穿透秘银盔甲,震碎这最坚硬的盾。
“啊啊啊啊啊!”
深受重伤的芬里尔口吐鲜血,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他跌跌撞撞来到英灵河边,俯身坠入湍急水流中。
神之器和最虔诚的教徒,成为神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