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陷入疯狂的灵魂们(上)
贝克牧师偷偷潜入圣心教堂内,经过事前调整后,摆锤敲击银钟产生的轰鸣声更加震耳欲聋。而礼拜堂更接近塔楼,他不得不强忍耳鸣,打开通往地下密道的暗门。
调任格拉兹海姆圣心教堂超过二十年,贝克知道遗迹都市地底有条错综复杂、遍布全城的水道网络,但他从未踏入深处。
英灵时期,水道网络将埃吉尔湖清澈淡水引入首都,供给城民用水使用。乌尔德殖民军入侵后,水道遭到废弃,蓓露丹迪教会颁布教义,禁止任何人未经允许私自进入水道,并沿用至今。
但今天贝克决定打破命令,不仅因为圣女雕像藏身其中,更因为教会已经不值得他再去信仰。
最高主教怂恿阳衍巴德尔执行血红狂吟、遗迹守护者芬里尔与遗迹城邦狼狈为奸、总司铎基恩更为一己私欲而企图毁灭世界。
贝克看透了一切,他决定不再固执己见,而是勇敢做出改变。
“呜呜呜…”
很快水道深处传来沉闷呻吟声,贝克闻声而走,发现嘴巴和四肢被牢牢封锁的肥胖政务厅长官,以及躺在旁边的雕像。他撕掉胶布,释放平时关系还算和睦的斐尔德。
“救命啊,贝克!我只是奉命行事,那些都是大人物的阴谋,我就是个小人物而已。”
斐尔德哭丧着脸,裤裆湿了一大半,肚子不断鸣叫,看来囚禁在此数日确实要了老命。
“身为政务厅长官,怎么可能不知道斯卡狄和基恩的计划,这么老实配合洪荒节?”
“他们委托我执行教堂改造,然后说圣心教堂不配合,需要我协助调查而已,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藏了入侵者!”斐尔德极力解释自己的无辜,“而且不就是洪荒节巡游仪式而已,又不会让基恩收走圣心教堂,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嘛!”
贝克不禁苦笑起来,看来这位粗线条、平日游手好闲的官员,确实对末日黄昏毫不知情。他撕掉束缚在粗壮小腿上的胶带,用威胁语气命令位高权重的男人。
“要我释放你也可以,但需要帮忙把这尊圣女雕像带到城外贫民窟去。”
“啥!要了我老命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根本搬不动…”
“既然如此…我自己搬吧,你就继续留在这里挨饿…”
“我搬!我搬!”斐尔德急迫地伸出双手,像和老师求情的闯祸学生一样。
两人齐心协力,把高度近两日轮的雕像搬运至密道出口。贝克不打算重返圣心教堂,而是由水道直接移动至贫民窟。
斐尔德免不得喊苦喊累,毕竟身材流油的政务厅长官,享受了几十年以逸待劳的悠闲日子,早就不习惯苦力干活了。
所幸贫民窟距离圣心教堂并不算远,大约半小时后,两人临近水道终点。贝克仔细确认出口位置,一旦选错,他们可能落入伺机于遗迹内的城邦军手中。
“喂,你开手电筒了吗?这脏水怎么变红了?”
“我哪来手电筒,你是不是饿晕了?”贝克懒得理睬,继续寻觅出口,直到血红色光芒越来越强,几乎点亮整座地下水道。
“啊!是血,有血!”斐尔德惊声尖叫,放下雕像蜷缩在角落里全身颤抖。
贝克察觉到异样,轻触沉积近百年的地下水,然而捞上来只有腐臭淤泥,并没有血红色染印。
“这不是血,而是…”他抑制不住双唇颤抖,全身毛孔放大,绝望笼罩在脸颊上,“血红狂吟…难道巴德尔…成功了!?”
“血红狂吟?”斐尔德呢喃道。他对这个词语没有概念,仅知道历史课学过血红英灵事件。
“快点起来!把雕像带回贫民窟,没时间了!”
贝克的怒吼声,在地下水道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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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厅座落于星落湖东岸,高层可鸟瞰整座遗迹都市,经史料考证,它建成于距今三百多年前,始终为遗迹城邦总部所在地。
直到一百年前竖琴星际轨道发射塔落成奠基,以及数年前新建了乌尔德殖民军方尖塔,它才从格拉兹海姆最高建筑的排位上被拉下马。
罗伊娜被礼貌地请入议会厅,乘坐源于乌尔德技术的自动电梯,免去攀爬疲劳。最高层只有一间偌大房间,正是遗迹城邦最高执行长官斯卡狄的独立办公室。
“乌尔德咖啡苦涩里夹杂甘甜,即使杯中见底,残留沫渣也能回味出豆独有的茴香。”
正装打扮的年轻女秘书,优雅地冲泡一壶新饮,端放在高级胡桃木书桌上。见到来访者,她鞠躬致意,似乎并不介意彼此身份和地位,把背着邮差包的少女当成贵客招待。
这反倒让罗伊娜感到拘谨不适,她端坐在沙发上,傻愣愣地注视棕色液体从高级玻璃壶缓缓倒入骨瓷杯,用鼻子嗅着浓郁飘香。
特殊味道显然也刺激到了拜克斯,白色信鸽从口袋里钻出来,咋咋呼呼地远离沙发,摆出对奇怪饮品非礼勿视的姿态:“这东西我喝过,记得很苦,一点都不美味。”
信鸽突然出现,并没有吓到沉稳优雅的秘书。她收起壶口,确保没有半滴咖啡浪费在茶几上,依旧笑脸相迎。
“咖啡通常只在格拉兹海姆贵族阶级品尝和流通,先生以前一定是身份高贵之人。”
意识到失言导致身份败露,白色信鸽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好了,尤利娅。你们先退下吧。”
斯卡狄声线严谨中带着温和,名为尤利娅的年轻秘书点头允诺,带着两名城邦军人离开办公室,临走时不忘轻巧带上房门。
就这样,偌大房间里只剩下两位年龄相差悬殊的女人,和一只拘束紧张的信鸽。
斯卡狄穿着材料高贵的军装,佩戴数不清的勋章和铭牌。虽然身为女性,气质和步伐丝毫感受不到阴柔之美,处处传递出凛若冰霜的压迫感。
“罗伊娜小姐,听说你在轨道发射塔旁大呼小叫,被城邦军逮个正着。”
“…”罗伊娜捂紧邮差包,不停吞咽口水来缓解紧张,“我在寻找收信人,有封来自诺欧通邮局的信件。”
“哈哈哈,收信人~选在洪荒节之日闯入敌方腹地送信,不会就为了邮局委托吧?”
“当然…我就是想被遗迹城邦逮捕,然后能见到最高执行长官,也就是您本人!”
掌声毫不吝啬地传来,然而在邮差少女耳中却颇感讽刺意味。斯卡狄礼貌地把骨瓷杯推近她,示意喝上一口。
“这是从乌尔德购入的最高档咖啡豆,每年运送至诗蔻蒂产量不足两千克,一般贵宾才有权享用。”
“想必贵宾里…包括流萤首领耀夜吧!”
斯卡狄愣了下,随后不禁掩口而笑,神态竟有一丝抚媚之感。罗伊娜见识过很多笑容,她相信斯卡狄与耀夜并不一样。
遗迹城邦最高执行长官见少女没有喝上一口咖啡的意思,便不再多做勉强。她走到宽敞落地窗前,打开移门步入阳台。
“听闻冈格尼尔沙漏宿主是位不谙世事、倔强耿直的少女,看来确实如此。”
“谢谢夸奖…”湖面扬起的微风拂入室内,吹散了罗伊娜披肩的灰色头发。
“主动向遗迹城邦投怀送抱,如果想在这儿刺杀我阻止末日黄昏,凭你的能力恐怕是痴人说梦,而且房间角落布置了无效化遗迹圣器的特殊装置。”
“我有自知之明,不可能成为遗迹城邦对手。”罗伊娜紧随来到阳台,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星落湖,“我想来劝说最高执行长官…中止末日黄昏计划。”
时间才刚过下午四点,格拉兹海姆天空已经转为黑夜,洪荒节正朝向最糟糕结局演化。
“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斯卡狄整理黑色发丝,眼睛目不斜视地紧盯远处展望台,“中止末日黄昏计划,会让诗蔻蒂变得更好?”
“我不确定…但末日黄昏绝不仅仅是让阳衍激活尼布罗根指环终焉技能,发动血红狂吟这么简单。”
“血红狂吟曾经在百年前激活旧陪都梵格尔夫,让乌尔德殖民军吃尽苦头选择议和。今天我们要用同样方式回敬这些侵略者,告慰曾经牺牲于守卫英灵战争的先烈。”
“可代价是整颗诗蔻蒂星球所有生命!”
“争取,就得以失去作为代价。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把母星还给下个时代的诗蔻蒂人。”
罗伊娜拼命地摇晃额头,不顾身份和地位冒犯,紧紧抓住斯卡狄穿戴盔甲的手臂,把冈格尼尔沙漏摆在遗迹城邦最高人物面前,眼眸噙满不甘的泪水。
“你们都被耀夜骗了!血红狂吟不是引导黄昏降临的唯一钥匙,它不过…”
剧烈轰鸣声在星落湖畔响起,罗伊娜侧过头,无助地目睹一束束烟花,如炮弹般升起后坠入英灵河廊桥。随之星落湖泛出骇人血红色,天空随之遥相呼应。格拉兹海姆被血红所笼罩,如人间炼狱。
“为什么…”她无助地跪倒在地,冈格尼尔沙漏因此显得黯淡无光,“法亚拉先生明明在城外建造了银钟,为什么血红狂吟…”
“百年前血红英灵事件后,遗迹城邦隐瞒了英灵遗迹连结之脉的真正形态。”
“连结之脉的…真正形态?”
“所有教徒、守护者、甚至瓦尔基里,都认为一百座教堂和柱廊就是连结之脉。实际上,连接教堂的柱廊、穿梭遗迹的英灵河,布满地底的水道,三位一体方为连结之脉全貌。打破凌驾于英灵河的廊桥,染红星落湖流至水道,终将破除脉之界限,激活血红狂吟!”
斯卡狄瞳孔中映出灿烂烟火,她凝视这血红色世界,犹如陷入疯狂的灵魂,不知正在微笑还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