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平静就是等着被打破(上)
右手腕被黑衣男人牢牢紧抓,奔跑于诺欧通小巷中逃避穷追不舍的城邦军。
左手护着受伤后昏迷不醒的白色信鸽,肩上挎着装有包裹的邮差包。脸上妆容因为汗珠冲刷而印出污渍,头顶贝雷帽随时都有掉落危险。
如此狼狈不堪情景,恐怕是罗伊娜早晨精心打扮时,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她从未被异性长时间触碰过,心里不断传来强烈的抵触,却又只能心甘情愿跟随在后,不知该逃向何处。
“诺恩斯先生,我们去哪里?这里不是邮局方向。”
这块片区是诺欧通西侧工业区,小巷两侧林立着厂房和工地,平时由邮局同事吉尔和其他前辈负责收送信,她则很少过来。
“邮局距离政务厅很近,位置并不安全,而且会连累到无关人士。”诺恩斯没有回头,反倒将手腕抓得更紧,步伐相应加快。
“为什么会连累?我又不是可疑分子,城邦军肯定有误会。”遭遇一系列匪夷所思处境,她仍旧不明就里,还得忍受当下手腕的痛楚,“好疼…”
对于少女“控诉”,诺恩斯并没有减轻施力,而是选择假装没听见。两人穿过巷尾进入开阔地带,视线前方是高耸的石英城墙。
“逃进遗迹,就能暂时摆脱城邦军追逐。”
“遗迹?那里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地方,你想再给我增加莫须有罪名吗?”
罗伊娜激烈抗拒着,扭头想要离开。再度被强拉回来时,手腕产生短暂的严重扭曲。
“好疼啊!”她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焦虑,向面前信件客户大声喊叫。可能气势上吓到了对方,手腕暂时得到释放,她立刻抽身和眼前黑衣男人保持距离。
“我不去遗迹!而且拜克斯受了重伤必须赶紧治疗。”
“光靠你自己不可能对抗城邦军,很快就会被重新抓捕起来。”
“为什么!”她再度质问,迫不及待寻找答案,“我只是诺欧通普通邮差而已,为什么城邦军要抓捕我?难道说…背后原因与你有关,所以我才收到牵连。”
诺恩斯保持沉默,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罗伊娜突然想到政务厅前一幕,利索地把邮差包翻到胸前,打开拉扣取出那枚包裹扔到男人面前。
“是不是和这个包裹有关?现在还给你,别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不等男人回复,她扭头向南侧移动。
然而并不宽敞的小巷里,早已堵满全副武装的军人。城邦军成功在两人内讧时,再度迎面追了上来。
“休想逃跑,可疑分子!乖乖跟我们走!”
“城邦军要找的是包裹吧!它就在地上,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去质问那个奇怪的寄信人吧。”
罗伊娜天真地以为可以从麻烦事中抽身,却遭到意想不到的阻拦。
“你也得走,邮差罗伊娜。”军人铁面无情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比起诺恩斯更重更疼。
“放开我!”她想挣扎却无济于事,眼泪不争气地再度落下。
刹那间,面前军人的手腕被突然闪过的银剑砍伤。献血碰洒在罗伊娜身上,染红了白色工装。
诺恩斯再度出手,如同之前那样保护了她。更多城邦军人见状一拥而上,企图通过人数优势压制。受到惊吓的罗伊娜被保护在身后,全身僵硬不知所措。
“知道有什么地方既能躲避追击,又能治疗这只鸽子?”
面对问题,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整点的钟鸣声响彻在诺欧通上空。
“…有个地方或许可以…”
诺恩斯迅速撂倒面前城邦军,捡起包裹跟随女孩往城墙反方向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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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妮莎细心地使用药物擦拭因撞击造成的创伤,伤口周围白色羽毛染上血液,形成一道弧形红印。
拜克斯仍旧处于昏迷,所幸生命并无危险。修女长用白色绷带缠绕微微起伏的腹部,确保药物能够准确敷在伤口上。
蓓露丹迪修道院平日承担着临时医院职能,免费治疗那些无力承担正规医疗费用的穷人和流民。虽然动物并在服务范围内,紧急状况下只得临时处理。
“拜克斯不会死吧?”罗伊娜目不转睛地注视治疗全程,不安和惶恐挂在脸上,精致妆容早就面目全非。
老妇人回以温柔眼神,轻轻抚摸女孩让她平静下来:“没事,只是皮外伤,苏醒后就会恢复。”
拜克斯是罗伊娜最重要的拍档,她承担不起失去朋友的风险,甚至忘了换掉沾染鲜血的工装。
特妮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修女服,此时邮差少女才醒悟过来,脸上既狼狈又心有余悸。
“最近城邦军行动诡异,最好不要离开修道院。”特妮莎虽然在和少女说话,眼神却直视着卧室角落里的男人。
接收到暗号,男人主动离开。修女长留下罗伊娜独自更换衣服,紧跟着走到屋外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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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修道院塔楼,照入代代修女精心呵护的庭院。男人隐藏于银杏树下,等候老妇人到来。
“没想到你还活着,待在这个小修道院里默默坚守。”诺恩斯先开口,他始终手握银剑警惕地观察周围。
特妮莎没有因为年轻男人出言不逊而生气,反倒笑着走到身旁用力拍打后背。
“十五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的小猫还是没有改掉野性!”
“您也保持着优雅气质,特妮莎司铎。”眼神逐渐缓和下来,诺恩斯自从来到诺欧通后,鲜有地放松警惕。
“叫我修女长吧。司铎早就成为过去式了,听说你加入了瓦尔基里,一定很辛苦吧。”
“比起你们而言只能算九牛一毛,这些年来日夜坚守使命,保护着希芙大人最后的希望。”
“看来你去见过希芙了,果然还是这么粘她…希芙还好吗?”
“谈不上好…毕竟她的时间和灵魂封印于圣器内。人间沧桑尽无关联,除了那孩子以外。”诺恩斯目光转向修道院居住楼,表情变得忧伤起来,“希芙大人命令我释放灵魂,带着冈格尼尔沙漏离开诺欧通。”
“希芙还是原来的希芙,为爱情、亲情和友情可以牺牲自己。”特妮莎双手交叉置于胸前,面对修道院玻璃窗花闭目祷告,“愿主将生命与希望洒满大地!保佑希芙,保佑那孩子。”
“我会保护她顺利抵达格拉兹海姆与冯塔里克会面。在此之前希望你们能抵御住城邦军,防止他们接近。”
“刚才已经派修女进入都市传递信号,动员邮局发出风声,指证军人肆意抓捕无辜市民,恐怕现在军队进入南面街市都很困难。”
“不愧是当年雷厉风行的黄金之师,难怪诺欧通能维持十五年和平。”
“再长的和平不过都是假象,平静就是等着被打破,命运的风暴终将回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守护最后的希望。”
特妮莎握紧诺恩斯手掌,传达她视死如归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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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娜抚摸着拜克斯破烂不堪的羽翼,老气横秋的信鸽平时非常在意形象,出门前总要一番打理,确保白白净净翱游在诗蔻蒂天际之上。
然而为了保护她,拜克斯失去光彩,不再能听到唠叨和训话,竟然已经变得难以习惯和适应。
尽管罗伊娜从小生活在人来人往的修道院内,但修女们黄昏后会离开回家,同龄人毕业后远走他乡,前来祈福的市民只是匆匆过客。罗伊娜时常为此感到孤独,她没有父母亲人,除了特妮莎,甚至能诉说心肠的朋友都很难寻觅。
拜克斯的意外出现,弥补了罗伊娜心底深处空虚的窟窿。他们俩时而拌嘴、时而合作无间,共同分享彼此人生。
“让你过来充英雄,把自己栽进去了吧!”她犟嘴不忘讽刺一番,眼泪却又忍不住滴下,“一定是那个奇怪男人的包裹,才害我们被城邦军盯上!”
罗伊娜心中默默认定,包裹内肯定装有违禁品,也许是从遗迹城邦偷取的宝贝或者钱财。她甚至怀疑诺恩斯便是威利斯局长口中提到的反政府组织流萤,听说那些流民专门偷遗迹圣器,经常被城邦军通缉和追捕。
“过会我和婆婆去政务厅举报,交出包裹后就能洗脱嫌疑了。”她对着白色信鸽自言自语道。
“别干傻事!如果把包裹交给遗迹城邦,会害了整颗诗蔻蒂星球。”
罗伊娜顿时脸涨得通红,未曾料到诺恩斯早已偷偷返回卧室,装模作样地倚靠在门框边。她因为自言自语被当事人听个正着而无地自容。
“这么说…果然是违禁品吧!你是流萤,专门偷东西的那个反政府组织,难道里面藏着诺欧通遗迹圣器?”
她指着书桌上的包裹,由于既愤怒又含羞,显得更加面红耳赤。
“我不是流萤,而是瓦尔基里。我并非偷窃圣器,而是在保护圣器。”诺恩斯走近床边,吓得她害怕得躲进墙角。
“罗伊娜小姐,接下来我所说皆为真相。无论你相信与否,诗蔻蒂正在经历一场难以避免的暴风雨,只有你我才能净化这场灾难。”
平静确实需要打破,诺恩斯决定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