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月轮将头低垂,似乎要亲吻大地。
从湖岸边看,月球上的环形山甚至都清晰可见,整个月亮,占据了足足接近五分之一的天空,在壮观的同时,又显得十分可怖。
江火又长又直的黑色眉毛微微皱起,两只蓝紫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眼前陌生的世界。
五分钟前,他与何叹冰一起走过了那片空气仿佛在流动着的有形界限,跨过封锁区域,深入了银月湖边,而这里,与他上一次来时又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的区别就是头顶的月亮。
上方橙黄色的月亮似乎是在不断变大,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对着月球背后的某个孔洞不停吹气,将它吹得鼓起来,变得肿胀透明。
五分钟前的月亮,还要比现在小一号。
现在,月亮已经占据了头顶很大一部分的天空。
“这里好像是梦境,一个支离破碎、充满着怪异想象的梦境。”何叹冰轻声说,她挺翘的身材裹在紧身的黑色巡夜人制服之下,身体四周已经浮现出一层蓝白色的气流,散发着恐怖的寒意,阻挡着四周不停涌现出来的黑色怪异气息。
她周围的温度下降之快,就连现在的江火也有些承受不住,因此稍微与她拉远了些距离。
江火没有说话,注视着头顶昏黄色的天空,似乎有些出神。
他与何叹冰的感受完全不同,再次进入这里后,他并没有感受到特别大的压力,虽然那种诡异惊悚的感觉正在增强,但他反而感到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在缓缓加速,暖洋洋的,像是进入了散发着水蒸气的桑拿房一般,非常舒适。
“血脉吸引。”
他脑海里突然凭空浮现出这样一个词语。
他看向一旁略微泛起波澜的黑灰色湖面,隐隐感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散发着像是能吸引腹饥之人的食物香气。
而在何叹冰的感官里,这里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一切都在扭曲。
地上稀疏的草木仿佛人类的残肢,带血的猩红色土壤似乎在蠕动,空气中流动着血腥味和腐臭味,头顶那轮像是人类圆滚滚头颅的橙黄色月亮还在不停地膨胀。
在她的感受里,头顶像是有一扇涂满鲜血的恶魔之门,从那扇微微开启的大门缝隙里,流淌出了无数腐臭的融化的血肉,带着令人眩晕的血腥味,不断从头顶洒下。一路所过之处,空气纷纷扭曲变形,像是被火焰灼烧着,散发出恶心的焦油味。
昏黄的天光下,旁边的黑色湖水里像是漂浮着无数白花花的尸体,浮浮沉沉。
她感到有些晕眩,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跳跃,想要钻出她的血管,爆炸开,溅起一团团血花,融入进脚下的泥土里,旁边的湖水里。
她扭头,却只看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江火侧着身子,似乎在注视着湖面之下的某种事物。而在他身后,有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黑色身影缓缓浮现,不停扭动,竟然散发着更加可怖的气息。
她竟然有种感觉,江火身后黑影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周围的气息是融洽的,是契合的。
同样是人类死亡后散发出的腐臭味,以及浓烈到无法掩盖的血腥味的混合。
她仔细端详黑色影子,发现那同样是一个人形,乍看起来似乎是江火本人,但却是扭曲的、变形的,因为那黑影身后,赫然长着一双狭长的翅膀,形状像是蝙蝠的双翅,微微收在背部两侧。
头部也发生着某种可怖的形变,似乎有漆黑柔软的触手在蠕动着,但她无法形容出来,因为她已经感到眼睛发涩,脚下发软,似乎要陷入泥土里去。
“江火……”她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燥,声音疲软无力。
“你怎么了?”
江火回过头,这才发现何叹冰的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而且嘴唇发干,像是很久没有喝水的人一般。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甚至像是快要摔倒。
江火急忙冲过去,用手扶住何叹冰的胳膊。
像是摸到了一块寒冰,冷的可怕。
一触碰到她身体四周的蓝白色气流,江火的身体上就立刻浮现出一层白霜,他呼出的气体也瞬间凝结成冰晶,在一股无形的黑色力场下扭曲,自动飘散。
他保守估计,何叹冰身体四周的温度,绝对低于零下三十摄氏度。
不过还好,有着黑光力场的保护,这样的温度对于他来说还在承受范围内。
“你很难受吗?我带你出去。”
“等等……”
何叹冰的眼神忽然一凝,转而望向江火身后的湖面。
“嗯?”
江火这才感觉到异样,他扶着何叹冰,转头看去。
原本黑灰色的湖水正在掀起一阵阵涟漪,湖水中央正在形成一个呈顺时针旋转的巨大旋涡,从里面散发出道道宛如黑烟般的黑灰色的气体,像是锅里烧的水快要达到沸点时候的景象。
头顶的月亮已经占据将近四分之一的天空,橙黄色的表皮变得更加透明,月球表面的坑坑洼洼的环形山和坑洞也越发明显,甚至还在微微旋转,似乎隐隐与湖水中如黑色花朵般绽放的旋涡相呼应。
湖水哗哗作响,仿佛人体血液奔流一般。
江火能感觉到,那里绝对有着某种对他有好处的东西,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
如果不是要送何叹冰出去,他可能就会如飞蛾扑火一般,冲进湖底。
身旁的何叹冰,身体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一点,但同时她的身体也更加疲软。此刻她已经微微靠在江火右边肩膀上,脸色苍白地望着正在旋转沸腾的湖面。
“你的灵力似乎正在消散。”
江火的手指划过何叹冰的胳膊,感受了几秒钟,又皱着眉头道:“不对,更像是在溶解。”
她的灵力宛如白雪遇到春日,正在迅速融化,气息剧烈波动。
江火表情严肃道:“你必须立刻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好吧。”
何叹冰银色的牙齿紧咬嘴唇,留下深深的齿痕。
她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同意。
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保护她的灵力彻底失去作用,那么接下来她的下场,或许会和那些发疯的普通人一样,甚至更糟。
江火扶着何叹冰向外面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灰色的湖面正在不断扭曲,巨大的旋涡正在形成,湖水开始激荡,甚至飞溅出来,落在岸上,留下点点诡异的猩红。
湖面与地平线相接,湖边黑色的巨大山脉好似硕大的肿瘤,在昏黄色的天空和膨胀的月轮下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这片区域似乎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完全看不到尽头。
“这不会又是另一个世界吧。”江火想。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这片区域时,何叹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边界外。
她迅速举起没有被江火扶着的另一只手,蓝白色气流涌动,迅速凝结成一面巨大的冰盾,挡在江火和自己身前。
就在冰盾形成的一瞬间,几乎同时,从边界外,一道黑色的长满倒刺的巨大肢体猛地穿透扭曲的空气屏障,拍打在上面。
“轰!!!”
一道白色冲击波扩散开来。
冰盾像是被一辆卡车正面击中,陡然碎裂成无数冰渣四散飞溅。
黑色肢体继续向着两人冲来。
不过,何叹冰的反应已经给予了江火时间,他身后的黑影陡然凝实,变得清晰。
一层黑色力场瞬间将他和身旁的何叹冰包裹起来,面前的空气迅速固态化,阻挡着黑色肢体的拍击。
砰!
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被拍飞出去。
原先两人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一道足以掀翻吉普车的狂风向着四周飞速冲击开来,地面上本来就稀疏的草木变得更加稀疏,在声浪和风浪的冲击下支离破碎。
一个宛如卡车般巨大的黑色身影陡然从两人来时的地方出现。
那是一只巨型蜘蛛。
刚才袭击两人的黑色肢体,就是它的一条长接近三米的螯肢,黑色的恐怖外骨骼有着比拟钢铁的硬度,长满倒刺的肢体散发着寒光。
而这样的螯肢,足足有六对,十二支。
巨型蜘蛛的十几只绿色复眼同时盯着两人,间歇眨动,眼眸之间散发着完全冷漠的气息,同时还有一丝令人绝望的灵动。它巨大的黑色口器中,长满一层层细密的尖牙,胸部和腹部都隐隐有黑色光泽流动,如镜子般反射着月光。
很显然,那里的硬度绝对不比钢板差多少。
它螯肢末端的螯爪,还有黑色的液体低落,洒在地面上,草木瞬间变黄枯萎,散发出腥臭味。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只蜘蛛并不是站在地面上的。
它悬浮在距离地面约有一米的地方,脚下像是踩着看不见的土地。黑色的剧毒力场飞速扩散,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十米的范围。
“统领,就是这两人。”
江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回头看向几十米外的黑色树林。
三名面容怪异的黑衣人正露出冷笑,冷眼看着他。
“我知道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猛然从巨型蜘蛛长满锐利尖牙的口器中传出来,声音非常清楚,扩散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