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为了不再失去
“大哥,我们把那群小杂种扔了,到时候岂不是要自己去乞讨了?”
两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人在密集的巷子中没了命地狂奔,仿佛身后有着什么可怖的怪物正在追杀他们似的,只不过他们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跑在前头的男人甚至还有心思回头,边跑边探讨着他们未来的出路。
“傻狗!你脑子给驴毬砸了还是讨饭讨糊涂了?我们tm是来吃大户的!”
身后跑得稍慢些的男子听闻,便对着前头破口大骂了起来,唾沫星子漫天乱飞。而他之所以速度慢上不少,因为他的胳膊里夹着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正是被人流冲散的佩拉!
“你看看这个小妮子的衣服,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等躲过了这帮骑警就放出风声,让她家里人拿钱赎人!”
“好!看她这细皮嫩肉的,一定能榨一大笔钱出来!”
大胡子匪徒兴奋地舔了舔嘴角,把盖在佩拉身上的破外衣裹得更紧了些,防止被人看出更大的异样。佩拉此时被男人拦腰搂起,整个人一动不动,若是透过缝隙看去,就能看到她脸上那红肿的巴掌印记,以及脖子上环状的浅浅勒痕。
而正前方的瘦匪徒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了巷道一旁的台阶上,顿时在额头上磕出了一道血印子。后面的匪徒一见发生了情况,及时减速,这才发现了罪魁祸首:一根蠕动的血红色触须从两旁的缝隙里穿出,横亘在了路面上,要是不注意观察的话,肯定会被这根齐小腿肚的粗壮触须给绊倒。
“糟了!来法师了!往深巷里撤!”
胡子劫匪瞬间反应了过来,匆忙从触手上越过,毫不犹豫地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巷子里。瘦子劫匪吓得是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翻跃过触手,像条狗似朝着自己大哥的方向跑去。
事实上他们的思路是正确的,在他们踩到触手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一团苍白色的冰水混合团便从半空中急速坠落,重重砸在了那条触手上:气团爆裂开来的刹那,自爆心扩散出五米左右的气浪将所接触到的物体表面,全都覆盖了一层厚实的冰晶。虽然不会致命,但保证能够限制他们的移动。
“该死!怎么就没准备扩声法术呢!”
漂浮在离城区十米左右的半空,艾克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怨恨自己白白浪费了一个战机。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自己,毕竟他需要同时监控分布在各街区的几十根触手,生长在其上的观察眼在回传图像时又存在延迟,但至少他确定了佩拉所在的大致方位。
在身后蜿蜒蠕动的触手,在失去了魔力供给快速崩解开来,将魔力反哺回体内;此时艾克身上的法师护甲不断增殖,直至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不规则球型。在球体即将合围的瞬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天空中传来;行走在大街上的路人们非常有幸的,能够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再次见证美丽的流星坠落。
“队长!队长!紧急情况在正南区第三十字街附近!快去封锁该区域!是少爷!”
密匝的巷道之中,两颗一红一绿的烟火在天空炸开,远在内城的警署和消防局顿时乱作一团;紧随其后的,便是骑警副队尖锐无比、充满辨识度的声音,通过特制喇叭上的扩音术扩散在小半个城区的上空;连绵不断的回复声随之响起,骑着高头大马的骑警们挂好喇叭,用木棍暴力驱散没眼力见的围观路人后,转而抽出寒光凛凛的骑刀,调转马头朝着目标驶去。
副队长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裤脚处被水渍浸湿了整整一片,软若无骨的双手无力地搀扶着身旁砖墙,心惊胆战地观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这里之前是一处简易的露天仓库,等到全身冒着蓝光的少爷从里面炸出来后,这里就剩下了一摊废墟。如果不是因为巷子太窄,自己没骑马进来的,现在的自己早就成了里面的一滩烂肉了!
“快,快来主街上增援!堵住两个歹徒了!小姐就在他们手上,禁止直接攻击围堵他们!”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再次通过喇叭声响起,副队长心中顿时一喜,为自己能够保住工作而感到庆幸;但同时,他的大脑也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刚刚队长被少爷甩了一巴掌,显然是被记恨上了,受罚挨骂是逃不过的;那也就是说,只要我能安全地救出小姐,少爷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别说这个小队长了,保不准总队长我都有机会排上去!
一股如同炮弹爆炸般的能量瞬间充盈着副队长的身躯,整张脸都开始为自己的美好前景,而变得狂热扭曲起来;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骑刀,像条疯狗似的向着大街的方向冲去,而和他一样玩命狂奔的还有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劫匪。
他们既不是法师也不是魔剑士,两条腿就是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骑警的四条马腿,只能靠着混乱的人群拖延时间。但费城的骑警队可不是吃干饭的,痴迷于立功的他们可不会在乎路人,高头大马一路横冲直撞,将不少来不及躲避的倒霉蛋撞到在地:反正出勤时产生的医药费全由警署来承担,何况这点医药费和卡略的赏识比起来,根本是不值一提。
也是由于这样的战术思路,骑警们赶走他们造成更大的混乱前,成功地把他们围堵在了街道的正中央;十数把骑刀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寒光同马匹身上的草甲一起,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只不过因为速度太快了,还将两名瑟瑟发抖的女士围了进去。
“该死的!给我退开!你们就不怕我杀了她吗?!”
丧心病狂的劫匪眼见走投无路,干脆心一横,各自从兜里摸出把匕首,不停挥舞起来逼退越来越近的骑刀。看到骑警不为所动的样子,瘦劫匪的眼中爆出凶光,直接一刀捅进了身旁那位女士的肚中:女士发出了一声惨叫,便因为剧痛昏倒在地,血液顺着伤口潺潺流出,将地面染红了一大片。胡子劫匪手中的匕首则一直架在佩拉的脖子上,来回比划着威胁道:“把刀收起来!不然我就把她的喉咙捅穿!然后再把你们都杀了!”
投鼠忌器的骑警们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比起劫匪那不痛不痒的威胁,他们更加恐惧那来自城外的怒火和报复。而就这么退去了,放跑了歹徒,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还是照样保不住?
“散开吧!我来和他们交涉。”
“是!!”
疲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这个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些沙哑;但在骑警们听来,却是如蒙大赦般的天籁之音,一个个将头埋到胸口上策马离去:当然了,他们只不过是把包围圈扩地更大些了,让匪徒逃脱也是他们绝不能允许的。
“让他们下马!把刀放下!”
见艾克一句话就让骑警们退开来了,胡子劫匪心中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直接冲着艾克大声喊叫起来。艾克这时倒是没有听从他们的要求,反而指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位女人质说道:“可以,但你们得先把无关人员放了,让我治疗她们才行。”
手中一团充满生命气息的治疗术已经积蓄完毕,艾克就这么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愿;可两个劫匪一言不发,擒着佩拉的双手更加用力了起来。就这么僵持了一分钟,艾克还是率先松口,只见腰间的钱袋子无风自动,轻轻地砸在了两人的面前,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三十枚金图卡,买她们两个路人的命。至于我妹妹的赎金,我们可以慢慢谈。考虑下?”
胡子劫匪迟疑了片刻,冲着瘦劫匪一撇头;瘦劫匪心领神会,果断朝着被他当作肉盾的人质肚子也捅了一刀,然后一脚将她踢倒在地,顺势从地上捞起钱袋仔细清点了起来,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大哥,真有三十枚!”
“好,你自己过来!别耍小心思,你妹妹可还在我手上!”
说罢,两人劫持着佩拉便往后退去,直到跟艾克与骑警两方都留出了足够的安全距离,才重新站定;艾克则急忙冲上前去,用双手按住两人的伤口处,随之就是一团剧烈的光芒闪过;所幸两人并没有伤及到内脏,被治疗术止住血后不到一分钟,伤口便恢复如初。因剧痛而晕厥过去的两人,呼吸也逐步平稳了下去,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先送去医院。”
在用法师之手将两人托举到骑警的怀里,艾克吐出两口血沫,擦拭完头上的汗水后再次将双手高举,冲着劫匪喊话:“两位,我妹妹的情况如何了?”
“放心吧小老爷,你妹妹的情况好着呢,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我可还指望着她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胡子劫匪狞笑两声,用匕首在佩拉的脸颊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又像是在玩着杂耍似比划起来,仿佛立刻就要划上一道血口:“你也不希望这漂亮的脸蛋别刮花吧?我觉得把这张小脸揭下来,至少就得卖个一百金吧?”
“我妹妹的脸可不是什么廉价的面具,一口价400图卡,拿支票放人。”
看到这帮劫匪如此没有职业精神,艾克反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接抛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说完动手从兜里掏出支票簿签写了起来。瘦劫匪一听,眼睛顿时都红了,就差做出一副嘴角歪斜口水不停地痴呆样子;而他的大哥反倒是精明许多,直接反问了一句:“我拿了支票还有命去兑吗?真当老子傻?”
“马上准备好马车和现金!不然立刻就把这小妮子宰了!”
“这样吧,不如我带你们去银行取钱,然后在城门口,你们拿钱放人上马车;我当你们的人质,放心我只是个神学生,不是法师。”
说罢,也不管他们是否同意,艾克平托着手中的支票就缓缓朝他们走去。在众人的眼中,也不知道这个小小先生,是怀着怎么样的勇气才会提出这样大胆的方法,让人忍不住为他揪心;今日的阳光有些猛烈,照在他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活像个圣者行走在人间之中。
只不过所有人都被他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所吸引住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本该是存在着一团不和谐的黑色影子的。
两名劫匪眼见艾克走来,便伸出手去一把反剪住双手,把支票夺了过来;但那张无比轻巧却又无比沉重的支票落入手中后,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能够稍微放松一会儿了。只要钱拿到手,哥俩就深山老林里躲一阵子,到时候改头换面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恍惚之间,美酒美食和美人,已经在不远处朝着他们招手了!而他们则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
下一刻,塞入嘴中的美食,却突然发出了一股肉烤过头的焦糊臭味;两人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们的身体上正噼里啪啦地往外冒出明亮的电弧,一个矮小的身影突兀地浮现在他们的身后,一双肉掌紧紧贴合在他们的腰间;艾克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还在放电的手掌,手指轻轻一动,被抓住双臂艾克冲他嘿嘿一笑,破碎作千百光点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少爷?少爷?”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警|员捏着手中的稿纸,悄无声息地走近艾克的身旁,用手掌在他空洞无神的双眼前,来回挥舞了几下:“少爷,动机已经拷出来,他们全部都交代清楚了。是一伙流窜作案的匪盗,是从北山的摩森男爵领那里出发的。”
“可否有证据是摩森男爵的指示的?”
“这点卑职不知,不过署里已经派人去照会男爵方面了。”
艾克微微颔首,手中的宁神术光芒再次亮起:被这股清净的光芒一照,佩拉的脸色顿时舒缓了不少,眼角的泪水也不再往下流淌。艾克则麻木地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她不再皱起的眉头:“嗯……那些孩子呢?也是从犯?”
“不,他们都是被掳掠来的,用于踩点时的伪装。根据他们交代,每次踩完点,他们就会把掳来的孩子处理掉;之前团伙人数多的时候,一天大概要掳十几个孩子。”
女|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段话,两个人渣在审讯的时候甚至毫不在意,只当是虐打小动物一般,还得意洋洋地将过程也描绘了出来。而他们在审讯之中那副拒不配合的无赖模样,更是令审讯官们怒火中烧;作为主训官的女|警|员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幽幽地说道:“为了防止这两人咬舌自尽,我们采取了必要的措施,把他们的牙齿拔了。”
“必要之恶。”
艾克依旧是冷冰冰地回复了一句,全部的心思始终放在佩拉的身上,不舍得转移分毫: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救出佩拉,她会不会也像那些无辜的孩子一样……
“那些孩子们呢,既然用完就被处理掉,应该是在附近掳掠来的。消息去传播出去了吗”
“已经派人加紧去,孩子们目前收容在正南区福利院里。”
“很好,你们做得很好。我会同爷爷汇报的,希望你们到时候得了奖励,不要推辞。”
艾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今天从看到那些孩子开始,自己完全变了个人;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去,让他焦躁无比。直到从女|警口中确定了他们的踪迹,心口处的那团棉花才算是消散了大半。而想要彻底消散,很大程度上得取决于他接下来的想法:“那么,两名人犯该如何处理?”
“两人犯下了谋杀、故意伤人、诱拐、袭|警等多项罪名,按费城法庭的裁决,应当是处以溺刑。不过……”
女|警员话锋一转,硬是将手里的稿纸塞进了艾克的手里,艾克这才勉为其难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潦草字迹写满了整张稿纸,而稿纸最下方《旁听意见参考》一栏却还是空着的,非常的突兀。艾克隐约间想了起来,这栏一般是由爷爷来填写的,毕竟整座城市的生杀大权全部系于他一人之手:“老爷的意见是,由少爷您来定夺。”
艾克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用力捧住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此重要的责任现在竟落在了他的肩上,这是艾克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也的确是老头子会做出来的选择……
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定了下来,艾克先是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了眼躺在他怀中熟睡的小佩拉,牢牢盯着她脖颈上微红的勒痕;紧接着低头注视着自己发红的双手,白皙的双手此时正在微微颤抖,像是被手中的电流还未曾驱散。
艾克就这么用他的颤抖不止的双手,捧着稿纸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庞,不愿被他人看清他此时的表情。在良久地沉默过后,艾克方才撤下了被揉成一团的稿纸,心平气和地下达了最后的裁决:“最近的天气还是有点冷,你们到时候记得把水烧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