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水的一瞬间,马飞感到的是一片无垠的寂静,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无边的虚无和死寂。
马飞忽然有些怕了。
在刚入水的震惊过后,他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本能地运转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赶快做些什么,就要死了。
冰冷的海水进入马飞厚实的保暖服中,仅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包裹住了马飞身体的全部肌肤,然后开始尽情吸取他身上的温度。
由于北极海水的盐分很高,水温跌破零度仍然没有结冰是常事,但是,这更加快了马飞体温的流逝。
要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冬泳,即使是全副武装,人体也不可能在水下停留超过30分钟,而像马飞这样一丝不挂就跌入水中的,更是基本撑不过十分钟。
对此,马飞心知肚明。在自己来到这里时,北海的舰娘很认真地跟他科普了这些知识,为了就是防止意外发生。
虽然最终“意外”还是发生了。
落水之后,马飞短暂的慌张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挣扎着开始上浮。
作为海军,提督学校最基础的教育就是游泳,即使像马飞这样的插班生,也被在很短的时间内,教会了游泳。
所以他很清楚,落石时最忌讳得,就是慌张,一定要保持理智。
这样想着,马飞三下两下就重新浮出了水面,并且抱住了他的小船。
这种小船并不是普通的船,而是一种特别细长的船。如果非要类比,那就是和奥运会中划船项目的船很像,离远了看几乎就是一颗松树的松针叶。
而将船只特意设计成这样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船只倾覆的事件发生。由于船只特别的细长,所以即使翻了,也特别好重新返回来。
马飞很利落地抱住船身,将船只用力一抬,非常轻松地就把船翻正了,然后开始试图向船上爬。
只是这时,马飞一身厚实的保暖衣物,在被海水充分浸泡之后,已经变得沉重无比,就仿佛身上背了几十公斤的海水一半,拖拽着马飞上不去船。甚至因为他太过用力,刚刚扶正的船差点再次倾覆。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马飞继续尝试了。
刚刚跃起的鲸鱼在将自己的大嘴合拢之后,开始重新下潜,巨大的尾鳍拍在海面上,又是掀起一阵波涛,把马飞重新卷入海中。
等他再次浮出水面时,茫然四顾,忽然发现小船已经被波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推向了远方。
然而,还没等马飞开始向小船游去,虎鲸们开始发动进攻了。
他们的目标是这只鲸鱼身边的幼鲸,虽然说是幼鲸,但体型已经有好几米长了,比那些虎鲸要大得多。
所以为了保证狩猎的成功,虎鲸们分成两队,一队负责驱赶母鲸,从多个方向向这位妈妈发动攻击,逼迫他远离自己的孩子,而另一对则直接朝幼鲸开始撕咬。
一时间,原本还算平静的海水,瞬间变成了这一群巨人的战场。
无数看不见的水流在水面下翻涌,旋转,鲸鱼母子和虎鲸们的叫声在大海中此起彼伏,渐渐地,蔚蓝的海水中甚至已经开始出现猩红的鲜血。
然而,这一切都和马飞无关。
大人打架,小孩子能干什么呢?
他只能任凭海水中的暗流翻滚,在水中上下浮动,渐渐地,甚至连上浮换气都做不到了。
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开始捆绑住马飞的双手,突如其来的冰冷海水也开始让马飞的双腿抽筋,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在海中移动的能力。
即使他还在海中挣扎,在用尽全力的扑打,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浮出水面了。
终于,在身体本能地趋势之下,极度缺氧的马飞张开了口鼻,试图进行呼吸,然而吸进肺中的只有冰冷的海水以及刺骨的寒冷。
身体又一处场所,被寒冷攻陷了。
马飞咬着牙,身体慢慢失去触觉,开始向下沉去。
看来不用等十分钟,他就在体温丧失之前,先淹死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马飞心里想着,缓缓放弃了挣扎。
然而,就在这时,马飞感觉到身体下面有什么东西忽然撞了自己一下。
下沉的身体被这股力道向上拖了拖,马飞的身体也随着那个撞击,在水中翻了个身。
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
是...虎鲸?
在同伴正在激烈的和猎物进行搏杀中,竟然有一头离群的虎鲸游到了马飞身边,不断用头顶着马飞,似乎对这个刚才不断扑腾地玩具很有兴趣。
虎鲸围绕着马飞游了两圈,忽然叫了一声,一口咬住马飞的手,开始向水面游去。
混乱的战场中,鲸鱼母子的身体和虎鲸们的身体在海面上若隐若现,原本蔚蓝的海水也开始变得浑浊,白色的泡沫和红色的血水逐渐染红了海面。
而马飞则在这片战场的边缘,被一头看起来并没有成年的虎鲸,硬生生叼着甩出了水面。
字面意思,甩。
这是他们平时攻击海豹采取的战术,这头小虎鲸似乎把马飞拿来当练习对象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还不熟练的原因,还是真的是想救马飞,这头虎鲸甩动的力气并不大,甚至将马飞甩出水面也做不到。
但如此就够了。
在船只倾覆的几十秒后,马飞终于,再一次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的现状。即使他不会被淹死,但最多只要十分钟,他就会被这片海水的冰冷活生生冻死。
除非这个时候有人能把他捞出来。
然后在大海之上,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女就错愕地从那只虎鲸口中,捡到了不断向外呛水的马飞。
她刚刚来到这片海域,正看着远方鲸鱼们闹腾的场面,然后一头虎鲸就朝自己怀里甩了一个人。
还正是她要找的人。
“马飞?”提尔比茨眨着眼,有些呆滞地看着死命抱住自己,不断呛着海水,大口大口呼吸的马飞:“你怎么掉海里了?”
马飞喘了喘,用力咳嗽着,把喉咙和气管中的海水全部呛了出来:“......你...你......”
这时,恰好一阵微风吹过,马飞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紫,身体也开始剧烈地打起了摆子。
“不好。”提尔比茨暗道一声,把自己的外套往马飞身上一裹,背起他就开始朝远方的浮冰跑去:“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喊人!”
说着,提尔比茨抬起头,开始寻找天空中巡逻的飞机。
然而马飞却在提尔比茨的背后死死地捏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提尔比茨也不禁皱了皱眉。
“等,等一下......”马飞颤抖着,手掌死死地扣住提尔比茨:“还,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人......”
提尔比茨一愣,才想起来,这次活动应该一艘船两个人才对,既然马飞在这里,那另一个人呢?
“是...是约翰!”马飞颤抖着继续说道:“拜托...找到他......”
提尔比茨心里一急,忽然有些没有主意了。
身后的这个马飞是自己提督非常在意的人,自己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可另一个约翰似乎也是。如果自己在这里停留太久,马飞肯定会被活活冻死,可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开,那那个约翰......
然而,就在提尔比茨左右为难之时,她突然注意到,自己面朝的浮冰上,有一个人正站在上面朝自己挥手!
“喂!”约翰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一边朝提尔比茨挥手呐喊,一边摇晃着手中的信号棒。
红色的烟雾冲天而起,在空中巡逻的侦察机几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随后就有四个舰娘以30节的速度开始朝这里赶路。
“我在这里,快过来!过来!”提尔比茨听到那人朝自己这么喊,微微咬牙,就开始朝对方前进,等她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个人正是约翰。
“快,快把马飞放到地上!”看到提尔比茨背着马飞过来,约翰非常利索地把自己最外面的外套往冰面上一铺:“他呛水了吗?”
“刚才咳出来了一些,但不知道还有没有。”走上浮冰,提尔比茨将马飞放倒在外套上,看着刚才还能勉强说话的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到马飞这个样子,约翰微微咬咬牙,开始对他进行胸部按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任凭约翰如何按压马飞的胸口,他都始终无法再吐出一口海水,反而四肢开始微微抽搐,脸色也开始发青。
就在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喊道:“你在干什么?看不出来他肺里已经没有水了吗?”
两人转过头,只见已经有两个最快的舰娘赶到了这里,手脚非常利落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地上的马飞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另一个则从怀里掏出一个个热水袋,塞进马飞的怀里。
这些东西对她们舰娘是没有一点用的,她们之所以带就是为了救人的时候用。
“不,不好意思。”约翰看着马飞稍稍缓和一些的脸色,轻轻咬了咬牙:“我,我有些慌了。”
两个舰娘中的一个白了约翰一眼,随后直接将马飞抱了起来:“你也算老人了,怎么这点眼力都没有?”
“对不起。”约翰咬咬牙,朝两位舰娘深深鞠了一躬,满脸自责。
这时,又有两个舰娘赶了过来。
四个舰娘围在一起,把身上所有保暖的东西全部给马飞裹上,然后紧紧地抱着马飞就开始朝港区赶。
还好来得及时,要是再慢一点点,再慢一点点......
提尔比茨这样想着,不觉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看向同样一脸忧愁的约翰时,忽然觉得有一丝丝奇怪。
为什么马飞掉进水里,出来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而这个约翰却站在这,又是打信号救人,又是胸部按压,连哆嗦也没打一下?
这时,一滴水珠恰好从约翰鬓角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到下巴,然后低落到冰面上,让人分不清是海水,还是他身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