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的棍风袭来,衣阿华的额头重重地挨了一棍,但几乎是瞬间,衣阿华身后的主炮就调整好了角度,直接朝着奥尼安开火了。
作为罗斯查尔德家族的舰娘,罗斯查尔德最精锐的战列舰,即使衣阿华的年龄是最小的,但她也依然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几十年了。
长久的厮杀磨炼的本能,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当下最正确的判断。
炮弹在奥尼安身前炸开,剧烈的爆炸直接将她掀飞到了十几米的高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终究,没有舰装的奥尼安,还是差了一点。
如果刚才她有于雷,就算只是主炮,就算只是主炮......
几乎撕裂身体的疼痛传来,奥尼安躺在海面上,痛苦地捂着胸口,灼热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上面,剧烈爆炸带来的冲击让她感觉一阵胸闷,气都喘不上来,仿佛整个胸腔都被轰塌了。
可是,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一只脚已经重重地踩在了她的脸上。
衣阿华仅有的一只眼,高高的肿起。
刚才,奥尼安挥出去的那一棍,是瞄准衣阿华仅存的一只眼睛的。在之前的战斗中,她的一只眼被瓦良格用舰载机的尾翼划伤,如果自己能再打瞎她的另一只眼,那么自己一行人就还有一丝逃脱的希望。
只可惜,即使她在最后真的是用尽全力去维持那一棍的势头了,但最终仍然是打偏了。
双节棍重重地落在衣阿华的眼角,将她整个眼睛打肿了一块,但是却没能打到眼睛。
“你这个...你这个......黑海的杂碎!”衣阿华气咻咻地等着脚下的人,回头朝身后的弗莱彻级吼道:“给我滚过来!”
海面上,原本压着奥尼安的弗莱彻们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衣阿华的话一般。
衣阿华怔了怔,她忽然注意到最开始,那个让她搬了一脚的弗莱彻,脸上出现了一丝表情。
明明是个人见人怕的鬼娃娃,明明是个被操控的鬼娃娃,明明就是一个傀儡,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露出哭泣的表情啊?
不仅是她,衣阿华扫过整个战场,几乎所有的弗莱彻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黑色的泪水从她们肥嘟嘟的脸上滑落,原本精致地宛如陶瓷一般的脸蛋,此刻却悲伤地扭曲在一起。
如果她们能发出声音,那么现在,她们一定是在撕心裂肺地哭泣吧。
“你们...居然能反抗?”衣阿华怔了怔,整个人忽然陷入了惊慌:“提督,提督!我有事情报告...药剂并不完全可靠,黑海能够反抗...她们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反抗!”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脚下的奥尼安就用力地甩出了手中的双节棍,将衣阿华的耳机重重地击碎。
只是这一下,奥尼安唯一的武器也失去了。
被双节棍砸中耳朵,衣阿华痛苦的矮了矮身子,但是脚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她愤怒的瞪着奥尼安,奥尼安也在愤怒的瞪着她。
良久,衣阿华轻轻吸了口凉气,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既然你想,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衣阿华抬起脚,重重地踢在奥尼安的头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奥尼安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才缓缓起身走开。
九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自己,奥尼安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叫一般,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啊......
她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啊......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在妹妹面前,尽到一个姐姐的职责啊。
突然,她想起了远在纽约的人类舰娘缇娜。
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中午了,应该在和她的爱人共进午餐吧。
好羡慕啊,我也想和自己珍爱的人一起吃饭啊,只可惜,自己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样的人?
呐,缇娜姐姐,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像你一样,合格的姐姐呢?
原本,我还以为我能一辈子都在你的庇护下,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呢,可是不行啊,我是姐姐啊,而且还有一大堆妹妹。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姐姐啊,我只能模仿着你,想着,成为你那样的人,也许,就会是一个合格的姐姐了吧。
呵,很傻对不对。
脸庞,奥尼安感受到了阵阵温热的风。
不过,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奥尼安想着。
但是至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我原本还想着怎么央求阿尔及利亚,怎么和希尔曼她们串口供,怎么把弗莱彻,把其他自己的妹妹藏起来。万一被齐开发现了,那我就自己去找齐开,把所有的罪责都揽走。
我到现在还记得缇娜姐姐你说的话啊,想要让别人把你当成家人,就要先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呐,缇娜姐姐。
你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姐姐了么?
迷离中,缇娜似乎出现在了奥尼安的视线中。
她微笑着抚摸着自己,像是在夸奖她已经做得很好了,然后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堵住了黑洞洞的炮口。
黑色的血液,溅了奥尼安一脸。
巨大的爆炸过后,飞溅的海水扬了奥尼安一脸,将她的意识稍稍拉了回来,再睁开眼时,她发现缇娜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弗莱彻跪在自己的面前,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
身后,大青花鱼和波特,两个小不点直接跳上了衣阿华的身子,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奥尼安坐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弗莱彻的身体就重重地栽在自己的怀里。
在她身后,精致的洋裙在后背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但是黑色的鲜血却已经从缺口中流不出来了。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流出来了。
奥尼安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弗莱彻,两个眼睛当中全是迷茫:“......喂?”
弗莱彻半睁着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
“喂!弗莱彻!喂!”奥尼安大吼。
她用力的将弗莱彻抱紧在怀里,用力的用双手去填补弗莱彻背后的缺口,用力的,试图挽留弗莱彻流逝的生命。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弗莱彻的嘴唇还在颤抖着,奥尼安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着自己哭泣地声音,将弗莱彻抱到自己的耳边:“我在这,我在这,你想说什么,你......”
忽然,奥尼安僵住了。
弗莱彻的声音似乎像是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遥远而又缥缈,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呐......尼古拉斯姐姐......”
弗莱彻呢喃着。
“怎么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姐姐啊?”
“要...要把她们...当做家人?”
“......可是,我不懂啊...如果...你能在教我几天...我就懂了。”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到处乱跑......”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穿乱七八糟的衣服.....”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拿陌生人的东西...听他们的话......”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奥尼安的肩膀抽动着,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眼眶中流出。
“呐...姐姐......我有在努力哦。”
“我学着你的样子...在努力地想当好一个姐姐......”
“可是...大家好像并不喜欢我的样子......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地,想爱她们......”
“姐姐...你说...她们有把我当成她们的家人么?我有...做一个合格的姐姐么......”
“呐...姐姐......”
弗莱彻满是鲜血的手掌落在奥尼安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忽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仿佛,仿佛她已经见到了天堂。
天堂中,有一个温柔的女孩子,朝她伸出双手,为她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她再也不用惧怕寒冷了。
奥尼安抓住弗莱彻的手,嗓子中喑哑着不明的音节,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这时,弗莱彻的身子,终于一点一点,向水面下沉去。
奥尼安一愣,惊恐的拖拽着怀里弗莱彻的身体。但不知为什么,弗莱彻的身体就仿佛是一座大山一般,任由奥尼安如何拖拽,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起色。
“弗莱彻...弗莱彻...弗莱彻!!!”奥尼安张开嘴,无力地哀嚎着。
然而弗莱彻的身体,依然一点一点往水下沉去。
奥尼安的手抓住弗莱彻的衣服,衣服被撕碎。
奥尼安的手抓住弗莱彻的腋下,手掌却从她身上滑落。
奥尼安的手抓住弗莱彻的手,用力,用力,将全部的力气用上。
粘稠的黑色血液,此刻却像润滑剂一般,不断地将弗莱彻的手,从奥尼安手中挤出。
渐渐地,弗莱彻的脸也沉入了水下。
奥尼安哀嚎着,四肢撑在水面上,右手伸进海里,依然拼劲全力地拉扯着弗莱彻的手。
水下,弗莱彻的眼睛却缓缓闭上。
她突然笑了。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她在大海上,见到了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也见到了她。
于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就都有了归处。
过去,尼古拉斯将自己的梦想,托付给了弗莱彻。
现在,弗莱彻是时候,将这个梦想,托付给另一个人了。
大拇指,从奥尼安的指缝中滑落。
“呐...拜托......”
然后是小拇指。
“请你...帮帮我......”
无名指。
“帮我照顾好我的妹妹......”
中指。
奥尼安紧紧地握着弗莱彻的食指,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谢谢了...奥班农......”
终于。
奥尼安还是失去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弗莱彻就这么安详地微笑着,看着水面上的奥尼安,似乎是在祝福。
她的一生,从冰冷开始,又从冰冷结束。
她犯过错,哭过,哀嚎过,也让大海上的其他人哭泣过。
她不懂什么是爱,她以为自己只要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人,他人就也会爱着自己。
她的过往,就是在无数次的这种错误中,反复着,反复着。
错误了自己,也错误了其他人。
她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感念。她对别人造成的痛苦,远比她自己经历的要多,倒不如说她的死,反而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是,这之中的种种,谁又说的清楚,说得明白呢?
哪有什么对和错,哪来什么正与邪。
只是单纯的,单纯的...还债罢了。
奥尼安抱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发出凄厉至极的哭嚎。
..................
刚才,你问我,我为什么不放下你。
可是,你又为什么冲过来保护我呢?
其实你我都清楚。
家人之间。
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