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比茨看了一眼被自己威赫到的几个战列舰,稍稍回头,看到后方相互搀扶着站立的的两个小丫头。
夕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刚才就是因为她们两个的鱼雷,才让提尔比茨有机会一口气做掉一个战列舰。
只可惜自己答应过齐开,再也不杀舰娘的,提尔比茨垂了垂眼眸,思绪有些飞远了。
“不是说让你们退开么,怎么又回来了?”收拾了一下心情,提尔比茨看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小丫头,语气捎带严厉。
刚刚苏醒的夕立眼睛已经全没了血红,只是像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低着头不说话,雪风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但是其实执念最深的还是雪风。
自从和齐开相遇开始,小丫头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到几乎忘记自己是雪风了。
在黑海集体陷入暴走之前,历史上雪风的记忆走马灯一般滤过她的脑海。虽然一百年前的那场战争,胜败正义邪恶早有定论,但是雪风依然不能忘记那种感觉。
说好了要保护好大家,说好了要成为大家最坚实的后盾,结果仰望星空时,发现身后想要守护的人全部都不在了。
往日属于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心头,每次自己出门,随行的低级黑海不是沉没就是沉没了,而自己则几乎毫发无伤。
对啊,自从和齐开相遇开始,她都忘了,自己可是雪风雪亲王啊。
家寨祥瑞,出入平安。
给谁护航谁沉没的超级幸运星。
可是齐开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般,有事没事都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她知道,那是她温柔的提督在照顾自己,在轻抚她的伤口,想让她彻底忘记这件事。
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如果自己不能亲自打破,那自己又怎么能彻底走出来呢?
去他的祥瑞,去她的幸运星。
我雪风今天就是要保护好大家,谁都不能有事,大家少一个都不行!
提尔比茨看着雪风憨笑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重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敌人:“我等下照顾不到你们,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们能答应我,我就同意你们留下来。”
雪风搀扶着夕立,俏皮地在提尔比茨腿边探出头:“让雪风猜一猜,是不是和雪风想让提尔比茨答应雪风的事情一样?”
提尔比茨失笑了一下:“不要沉。”
“别沉。”雪风吐了吐舌头。
衣阿华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大两小,手掌紧紧地握紧。
远处的南达科他和纳尔逊级朝这边看了一眼,但没有办法腾出手来。
长门扫了眼众人,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我们的底线是什么么?”
北卡罗来纳的目光被阴影遮盖:“回收俾斯麦。”
科罗拉多:“即便...”
马里兰:“付出我们所有人......”
长门点点头:“行动吧,罗斯查尔德的兴衰,就在今天了,为了我们的提督。”
众人喑哑着嗓子:“为了提督。”
一时间,整个战场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双方彼此对视着,没人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简单的对视着。
天空中,一架断了翅的飞机旋转着,机身上火焰熊熊燃烧,仿佛断翅的飞鸟一般,一头扎进了大海。
战斗也在那水花溅起的一瞬间,重新打响。
舰娘一方转变了思路,让现代化更高的衣阿华和北卡去对付两个黑海驱逐舰,剩下的战列舰不再有任何保留,全力冲上去控制提尔比茨。
面对突如其来的两艘战列舰,雪风和夕立不慌不忙的分开,两个小丫头最后还彼此微笑了一下,似乎再给对方打气一般,然后就飞快的机动,躲开了对方的炮击。
原本在港区有些胆小懦弱的夕立,上了战场一般都会直接开启疯狗模式,毕竟她本人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战斗。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北卡罗来纳。
究竟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变得无比勇敢呢?
当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人的时候。
比起提尔比茨那边惊天动地的战斗,驱逐舰这边的战斗场面似乎要更加小一些,但是凶险程度却丝毫不亚于那边。
航速不占优势,衣阿华和北卡罗来纳几乎一瞬间就被两艘驱逐舰近了身,两人彼此配合用炮火覆盖才阻止了这两个小东西贴脸放鱼雷的想法,只是躲过了第一波最为致命的攻击,但随后的近身肉搏战却比刚才鱼雷更加激烈。
作为檀香山的舰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点体术就成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的风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最开始提尔比茨,到后来的亚特兰大姐妹,再到现在的雪风、夕立。
这两个丫头就像两个猴子一般,在两个大姐姐的拳脚和炮火之间反复横跳,而且没有了鱼雷,她们的其他攻击手段对战列舰收效甚微,但是她们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攻击的机会,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会拿她们小小的拳头,猛锤对方的鼻子。
不过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在提尔比茨那边。
围攻的人数从开始的十个减少到如今的四个,提尔比茨的环境可以说好了很多。但是在刚才收拾西弗吉尼亚的过程中,她硬生生扛了一轮又一轮的炮击,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损伤,四门主炮刚开始战斗没多久甚至就出现一门损毁的情况。
然而提尔比茨就是提尔比茨,这位和自己姐姐一样战斗起来豪放不羁的豪杰,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情况。虽然是以一敌四,虽然是受伤之躯,虽然只有一只手。
但是,提尔比茨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却两个字。
而这,也正入长门的下怀。
以炮击作为掩护,四名舰娘快速接近到提尔比茨的身边,直接放弃炮击,开始用双手开始抢人。
提尔比茨一皱眉,抱着自己姐姐后退两步,然而长门丝毫不退,直接快步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俾斯麦的手。
提尔比茨脚步一顿,带着自己姐姐原地转了九十度,急拐弯躲过了长门这次袭击。然而,就在她和长门擦身而过的瞬间,长门背后的舰装直接朝提尔比茨开火,八枚炮弹直接糊在了脸上。
爆炸带来的冲击让提尔比茨忍不住后退两步,但还不等她恢复意识,另外三名舰娘就冲破爆炸的烟雾将手伸了过来。
陆奥抓住提尔比茨空出来的右手,科罗拉多抓住俾斯麦的左手,马里兰抓了个空,最后只能抓住俾斯麦挥动在空中的金色长发。
看到自己姐姐的头发被人攥在手心里,提尔比茨双目一瞪,火焰直接从瞳孔中烧了出来:“放手!”
身后,三门还能运转的主炮直接对准了面前的三人,炮声轰然作响。
如此近距离的炮击,炮击的人还是自己,提尔比茨本能地觉得对方已经松手,或是直接失去了意识。刚想抱着自己姐姐后退,却突然发觉自己手上和俾斯麦身上的拉力没有丝毫减轻。
这些舰娘居然没有松手?提尔比茨一惊。
“嘿嘿。”烟雾中,传出陆奥虚弱的声音:“能够顶着炮击不松手的,可不止你一个。”
提尔比茨瞳孔猛地一缩,三位舰娘对着她的头就是一轮齐射。
24发炮弹几乎没有任何偏差的打在提尔比茨的头上,即使身体坚韧如她,意识也产生了一瞬间空白。
“你们......”脚步微微一软,提尔比茨抬起头,背后的主炮重新装填。
重新装填的还有三位舰娘的主炮,炮弹上膛的声音在大海上同时响起,随后,双方直接开火!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滔天浓烟扶摇直上,黑色的大海身上甚至燃烧起了凶凶火焰。
提尔比茨的双腿又是一软,差点忍不住跪了下去,而她面前的三名舰娘则是真真切切跪在了海面上。
可即便如此,她们的双手,依旧死死抓着没有松开。
“你们......”提尔比茨咬牙,炮弹再次上膛。
一同上膛的,依旧还有三艘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舰娘。
“为了......提督......”虚弱的声音响起,三位舰娘跪倒在海面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其实,罗斯查尔德如何,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人啊。
“去死!”提尔比茨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打起精神对着三个死不放手的家伙大声怒吼着。
啊......三个舰娘齐齐发出感慨。
终于,能去见您了。
炮声响起,三人最后仍然将炮膛里的炮弹打了出来。
更为猛烈的爆炸响起,提尔比茨踉跄着连连后退,束缚着她的三只手臂终于松开了,她终于将自己的姐姐从她们手里抢出来了。
提尔比茨单膝跪在海上,感觉自己的头都不是自己的了,无尽的耳鸣萦绕在耳畔,眼前全是无数明灭不定的金星。
她又抱了抱自己怀里的俾斯麦,感受到自己姐姐的触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一抬头,却看到八根全新的炮管。
面无表情的长门站在提尔比茨的面前,她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清泪,不知道是因为战友的离去,还是未能见到自己提督的遗憾。
“安心的睡下吧。”长门说着,抓住提尔比茨的衣领,将她举到自己面前,瞳孔不住地颤抖着。
提尔比茨咬着牙,伸出自己唯一能动的右手,试图扼住长门的喉咙,但是却被她无情的挥到了一旁。
八门410mm口径主炮,瞄准,黑海战列舰提尔比茨,射击!
轰!
第二轮瞄准,射击!
轰!
第三轮瞄准。射击!
轰!
第四轮......
剧烈的炮风席卷四方,战事进行至此,在也没有谁能够腾出手去帮助提尔比茨了。
剧烈的爆炸中,提尔比茨被炮弹一遍一遍的洗礼着,本应被爆炸炸昏了的脑袋此刻却无比清醒。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来临是这种感觉。
冰冷,麻木,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只是这种冰冷又记忆中的不同,是另一种,更加,更加......
提尔比茨失去了意识,在大脑停止运转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想着指挥官...姐姐......
炮弹爆炸造成的烟雾被海风吹去,提尔比茨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但是她的左手依旧死死地,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姐姐。
看着面前几乎已经软成一张纸,全身上下再没了一丝力气,仿佛一具尸体的提尔比茨,长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盯着这个黑海的脸。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自己其实和她并没有多少区别的感觉。
以前还能说这些都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但是当她们也有了提督之后,自己和她们的区别又有多少呢?
她们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倾慕、依赖着自己的提督呢?闲暇无聊的时候会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拉小提琴?再或者会在繁重且枯燥的日常中感到疲惫,会想着稍稍偷懒一下?
又或者......会为了自己的姐姐,即使身死,也不愿意松手?
自己和她们,究竟区别在哪呢?
长门悠悠一叹,想起自己身后,徐徐下沉地三个战友,身后四门主炮再次炮弹上膛。
只是这次的射击,再次被一只手挡了下来。
长门皱了皱眉,用力的朝那个左手挥去,但自己的手竟然和那个左手相撞,发出钢铁交鸣的声音。
长门一愣,只见那左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主炮,一点一点,在自己主炮的哀鸣声中,将炮管徐徐掰弯。
怎...怎么会?长门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左手?
她下意识朝提尔比茨看去,只见她的右手依然无力的垂在那里,那么她的左手应该在抱着俾斯麦才对?如果这是她的手,那俾斯麦......
阴影逐渐笼罩住长门,天边的太阳更加西斜,昏黄的天空变得一片血红,宛如...鲜血的颜色。
俾斯麦就在那残阳中徐徐抬起头,一头耀眼的金发仿佛一轮新生的明日,眼眶之中炽热的黄金瞳熊熊燃烧。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妹。”
长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俾斯麦伸出的另一只手,掐住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整个气管从喉咙中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