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维内托姐姐对你怎么样,不用我说什么了。”齐文远平缓的声音就仿佛来自地狱,一点一点摧毁着齐开记忆中那个软萌可爱的小人:“但是,为了七海,我们最终还是同意了那个计划。”
齐开失神的跌回自己的座椅,看着视频中的男人,仿佛有无数双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握住他的心脏。
“......还有谁,同意了?”齐开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在在做最后的挣扎。
齐文远低沉着眼眸,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什么都已经说了。
“你现在知道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齐文远轻轻叹了口气:“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们什么都可以舍弃,即使计划当中需要牺牲我,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只是同意是一回事,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我会接过西海的指挥权,在歼灭了夏威夷上的所有黑海之后,让全世界知道东海提督亚历山大和他的舰娘,壮烈牺牲的消息。只可惜计划出现了一丝偏差,不过对于结果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齐文远说着,眼神中流露出说不尽的落寞:“原本,他和他舰娘的尸体应该被丢弃在威科岛,用来祭奠你的,不过似乎你自己已经将这件事完成了。”
齐开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原本细碎的记忆不断地在自己脑海中重组。关于斩首舰队中,亚历山大的舰娘占了一半的事情;关于和夏威夷大战时,亚历山大的舰队处于最前面的事情......种种种种似乎都在暗示齐文远说的是真的。
但是齐开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为了七海什么的,为了提督什么的,为了计划什么的......
想到这里,齐开忽然记忆起儿时那间温暖的屋子,以及那屋子之中,始终在等着他的温暖的笑容。
那个,被齐文远毫不犹豫牺牲掉的笑容。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啊。
一切都可以放弃,一切都可以牺牲,一切都可以毁灭的男人。
齐开失笑的捂着自己的脸,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嗤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道:“那现在,你突然来找我,是想做什么?你又想从你儿子身上,拿走什么,牺牲什么?我亲爱的父亲?”
齐开看着齐文远,希望能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这可惜到了最后,他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缠着齐文远下象棋。那是齐文远极少数可以陪小齐开娱乐的活动,也是小齐开最快乐的时光。
齐文远陪自己儿子下棋的时候很有技巧,虽然每次他都可以轻轻松松战胜自己的儿子,但是他每一次却都能给小齐开一种还差一点点就赢了的感觉。
每一盘新的棋局,小齐开都能凭借之前的经验,找到齐文远一些路数的“破绽”,或者“看穿”齐文远的一些阴谋。虽然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最终也还是没能拯救齐开从无一胜的战绩,但是每一局都确确实实让小齐开产生了快乐和成就感。
还有什么比从自己崇拜的父亲手里占得一些便宜,更能让孩子感到满足和骄傲的事情呢?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想来,齐开就会发现齐文远当时可怕的掌控力。
无论齐开做出怎样的应对,无论齐开做出怎样的决策,齐文远都能站在更高的角度俯视着齐开的一举一动,就仿佛神明一般,将齐开的思维一览无余。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推测,齐文远从来都没有翻车过。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可能也是。
那么此刻,这个男人专门挑这个时间点,给自己发来通讯,又是从自己的儿子身上,看到了什么?亦或者,希望看到什么呢?
齐文远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你。”
齐开一愣,差点笑出声。
“昨天我做梦了,梦到了你小时候。”齐文远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很少做梦,因为做梦就意味着睡眠的质量出现了问题,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但是昨天我还是做梦了。”
齐文远说着,目光像是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非常久远的过去:“今天醒来,正巧赶上除夕,就想看看你,至少......不用再做梦梦见你了。”
齐开低头嗤笑,胸腔中忽然有莫名的情绪弥漫。
齐文远也不说什么,就是这么看着齐开。父子两人坐在一起,竟然久久无语。
这就是齐开父子的相处模式,与世间其他父子都不同,独一无二的相处模式。
第一次做父亲,齐文远没有任何经验,第一次做儿子,齐开也没有任何经验。同样都是新人,这两个灵魂本应该相互碰撞,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慢慢的变成了这样。
齐开自以为自己是了解齐文远的,自以为。但是齐文远有的时候又总会给齐开一种,你理解个屁的感觉。
而齐文远则不同,他太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了。就像齐开小时候下棋一样,齐文远总能精准的把握齐开的想法,并且进行引导,然后......
引导?
想到这里,齐开一愣,立刻打开蝠鲼身上的联络单元:“瓦良格?”
“我在,指挥官。”蝠鲼上立刻响起瓦良格的声音。
“现在加派侦察机,扩大搜索范围,我需要知道我们周边是否有人类舰队的踪影!”
“是的,如您所愿,指挥官。”
下一刻,十六架舰载机就从十六个方向,飞离了檀香山,朝遥远的大海飞去。
“别紧张,还没到呢。”看到齐开的反应,齐文远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十分淡然的说道。
“还没到?”齐开冷笑一声:“这么说就是确实有部队在朝我移动了?哼。”
齐文远摇了摇头,似乎是已经坐累了又或是和齐开说累了,于是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我?一样?”齐开一愣:“哪里一样?”
“既聪明又愚蠢。”齐文远说完,弯下腰似乎是要关闭通讯:“部队还在集结,放心,安心的过个好年吧,正月后他们才会到你那里。还有,今天和你说话很开心,就这样。”
看着齐文远就要关闭通讯,齐开立马出声追问道:“等下,你今天主动把电话打过来为了什么?你不可能故意让我知道有人要攻击我的对不对,你给我说清楚。”
齐文远看着屏幕中神色焦虑的齐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
只可以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事,我们会有时间说清楚的。”齐文远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伸出手似乎是在抚摸齐开的影像,但是下一刻,通讯便被他掐断了。
“喂,喂,喂!”齐开暴怒的捶打自己的办公桌,疯狂回拨那个ibr /,但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都无法接通:“该死!”
齐开愤怒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脑海中反复思索着齐文远给自己发这出通讯的目的,眼神越来越凶狠,越来越暴戾。
从小到大,他和齐文远的任何比试都没赢过。无论是下棋这种娱乐,还是战场上的模拟对战,就连一年前的夏威夷之战也是。
骄傲如齐开自然不会接受自己的失败,更何况儿子打败父亲,这是千古不变的恒理,自己要做的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一个新的皇帝,一个靠自己实力当上的皇帝。
“哟哟哟,好凶哦。”就在齐开脑子里全是各种发誓赌咒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办公室中响起。齐开猛地抬起头,发现猎户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正倚在墙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齐开。
“怎么是你。”看见是猎户座,齐开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但是脸上的烦躁却丝毫没有衰减,继续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要回余的玉座咯。”猎户座说着,轻描淡写的跳上蝠鲼,一如往常翘着二郎腿飘到齐开面前:“话说,余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汝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齐开一愣。
“愤怒,暴躁,憎恨,凶戾。”猎户座说着,从身后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镜子:“余以为汝已经彻底沦陷在萨拉托加的温柔乡里了,不过看来还好。”
齐开冷哼一声,并不理会猎户座的打趣,冷漠的推开猎户座手中的镜子。猎户座倒是对齐开的冷漠一点都不意外,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
“看来必须让齐文远多和你聊聊了,说真的,汝刚才的样子余挺满意的。”猎户座说着,径直飞到齐开的办公桌上,挑逗的捻起他的下巴:“记得阿尔及利亚说过的话么,汝的那些情感对吾等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汝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这样,余说不定也会爱上汝哟。”
“谢谢,这还是免了吧。”齐开冷笑一声,推开猎户座的手:“你来这不会就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
“怎么可能,余有那么无聊么?”说着,猎户座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张崭新的,上面墨水甚至还没干透的春联:“看看,怎么样?”
齐开随便扫了一样,刚想挖苦两句忽然一愣,又仔细看了看这张春联。
内容是新的,不是刚才自己写的。但是最关键的是,她的字...非常好!完全不像是外国人写的。而且这一手毛笔字竟然...隐隐比齐开都好!
“你会写毛笔字?”齐开惊讶的问道。
而猎户座则并没有回答,只是笑呵呵的双手掐腰,挺起胸膛,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
齐开才没那个心思打理猎户座的小心思,现在的他不得不开始考虑齐文远说的话了。
按照他的计划,至少在今年年底之前,他是没有外出作战的打算的,但是如果对方打上门,那么自己不打也不行了。
而且这场仗,如果齐开弄得好一点,甚至可以一鼓作气端了冰海,弄死高桥奈奈子这个提督界的第一美人。
想到这些,齐开就站起身,也不搭理猎户座,就径直的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齐开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猎户座在后面一脸小大人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回想起那个人刚拨通通讯时和她说的话。
“在我挂断通讯之后,还得麻烦你开导一下他了。”
“余?为什么?汝自己不能去做?”
“我和他...等下你看了就知道,麻烦你了。”
“......真是,为什么余要帮你做这个啊。算了,看在汝可怜巴巴的份上,仅此一次。”
“谢谢。”
“......余就不明白了,都是父子,为什么你们会弄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八字不合吧...请你多多照顾他了。”
“不用汝说!”
齐文远对着猎户座,极其罕见的笑了笑。
在如今的世界上,见过齐文远笑容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