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许久的地铁十分具有旧文学当中的末世气质，陈夕读过很多大射线暴前的末日幻想小说，有很多都与地铁有关。
那时候的世界末日幻想多与核战争有关，彼时的世界强国们具有能毁灭地球表面的核武器储量，世界人们虽然生活在稳定的气候和环境中，但却时时刻刻被笼罩在核子末日的阴影之下。
被称为核冬天的战后环境与今天完完全全是相反的境况，所以陈夕难以理解在那种极寒之中度日是什么样的体验。
习惯了这种高温的末日时代的孩子们听到“零下”这个词都会觉得难以想象。
两人走在锈迹斑斑的轨道列车当中，仿佛穿梭在时空隧道当中一般，很多存在的东西都是课本里才存在的。
墙上的几十年前的海报此时还能看到一点痕迹，有许多号召大家进入地下城参与建设的宣传。
而如今，地下城已经成了时代的眼泪了。
这时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带着回音在通道尽头传了过来。
“是食尸鼠。”张彬轻声说道。
陈夕点头道：“嗯，这说明里面也有其他动物存在，咱们小心一些。”
张彬做了个明白的眼神，将手电的亮度降低了几个档次，走路也更轻了。
陈夕在地上捡了一条断掉的钢筋，在手里掂了掂，作为简易的防身武器。
张彬听见动静回头看到拿着钢筋的陈夕，问：“你想干嘛？”
“又不是打你的。”
张彬无奈地说：“唉，我看见你们这些不穿隔热服的，就习惯性的浑身紧张。”
两人走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条将通道隔断的凝固了的熔岩墙，看来这里曾经出现过岩浆泄漏的事故。
两人从熔岩墙的上面爬过去，面前豁然开朗。
地铁通道突然向下，变成一条高架轨道，下面是一大片由带电梯的巨柱和高耸的接顶建筑组成的庞大地下城，深度少说也有30米。
手电照过去，地下城内，街道，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古老设备都还在那里静静的躺着，只不过上面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张彬张着大嘴感叹道：“果然有地下城，而且还不小，这里在过去一定是个大城市，怎么也有个十万人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文盲。”陈夕笑着说：“过去的城市几千万人的都有，才十万人真的不算什么。”
张彬回过头来惊讶的问：“这么多？我以为了不起一二百万。”
“不过，国家和国家也不一样，有些小国家十万人的城市确实不小了。”
说完，陈夕从墙上走了下去，张彬还想着一个城里装几千万人的事，努力的在脑海中塑造一个拥有几千万人城市的样子，大概是一个8平米的宿舍里放40张床的感觉吧。
这座地下城以两个人的观感上来说算得上非常宏伟，在最大的空间看起来有50米的深度，每一个框架和承重柱都在诉说着曾经人类工业规模的强大。
而它根本算不上是一个比较大的地下城。
其实陈夕知道，现在的空间站，说起来也是人类最辉煌时的产物，让现在的人类再造这么一片空间站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说，现在的人类可以说是生活在过去人类所制造的婴儿床中。
就算是如今联合政府正在建造的所谓月球城，规模可能都不如一个中型空间站那么庞大，其作用也就是一个太空舰队发射装置。
要重现人类的伟大，必须要让整个地球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为此付出十代人，乃至百代人的辛苦，都值得。
这里既空旷又安静，不像是会有很多动物的样子，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某种奇异的，空灵的回响，像是某种气息不足的哨子一般，大概是地下城奇怪构造中穿梭的风声。
而且，地下城内的气温比外面要低非常多，连水的沸点都没有达到，所以会感觉地面，墙面有些湿的感觉。
陈夕知道现在的建筑学里专门有一个领域在探索如何设计城市能更防高温，除了隔热材料，结构上的调整也是必须的。
可能这种地下城正是这方面的大师的杰作。
“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张彬四处看着说。
“我也困了。”
“高等人还会困？”
“……”
两人聊着所见的事物走进一栋楼，陈夕把降落伞布铺在楼道的地面，准备就在这过夜了。
陈夕侧躺着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全是那个光头妹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成了光头哥。
陈夕突然想起司雨在自己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他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肯定不会死，结果险些丧命。
而这一趟回去基本也是凶多吉少，他们两个如果碰上地表人或者再来一条灼龙什么的，甚至是小一些的凶兽，就算是几条地狱犬，恐怕猎人也要将小命交待上了。
万一真的死了，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司雨，或许是曾经司雨总是跟他对着干，或许是司雨与他对于地表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但是现在的陈夕对地表人的观点也与过去不同了，如果司雨再到他面前宣传最好杀光地球上所有的地表人，陈夕估计也就是说你的观点有点极端了，而不是直接否认对方的想法。
换句话说，这几个星期的所见所闻，已经把陈夕的美好愿景给提起来彻彻底底的摔碎。
那他为什么还不喜欢司雨呢，对方长得漂亮，成绩优秀，性格有些刁蛮，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许是司雨的家世引起了陈夕某种仇富心理，末日中那些拥有更多资源的富人，总是比和平年代更招恨。
但陈夕知道对他来说所谓的仇富也是自欺欺人，他自己的家庭（虽然不是亲生的）放到人群里也算得上是宽裕的家挺了，父母健在，收入稳定铁饭碗，能供两个孩子上完大学还没什么压力，在这让人绝望的时代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老话，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他自己不珍惜这份送到嘴边的喜欢罢了。
只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承认。
想到这，陈夕突然有点喜欢这种无奈的落难境遇了，让他有时间去理直气壮的思考一些平常不会去想的无聊问题。
“我想跟你聊个事。”张彬突然说话了。
他们两个背靠着背，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准聊陈恬。”
“不聊她，你放心吧。”张彬咳嗽了一声，说：“你走之前那个跟你聊天的女的，叫什么。”
“司雨，军校班上的同学。”
张彬啧啧两声说：“那是你女朋友？标准挺高啊。”
“不是我女朋友。”陈夕的话脱口而出：“很熟的朋友，我让她帮忙照顾照顾小恬，她挺优秀的，将来去了空间站说不定能升官，我不希望陈恬将来去干工程师，要是有机会的话，但愿司雨能提携提携她去空间站为政府工作……”
“不是你女朋友啊……”张彬的尾音拖的老长，似乎对陈夕后面说的一大堆话毫无兴趣。
“你想追她？”陈夕冷笑了一声说：“赵离阳追了她两年了，也没个结果，你敢跟赵离阳抢妹子，他们家可是军人。”
“对了，赵离阳跑哪去了？”张彬突然问道。
“额。”陈夕才意识到，赵离阳已经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试图让自己接受熟悉的人突然消失在世界上的事实，然后说：“我忘了，他被那道光给烧死了。”
张彬又问：“你跟他很熟么。”
“挺熟的，那人有点讨厌，但总体来说算不上个坏人。”
“他像个军人家庭的孩子，很勇敢。”张彬说的有点悲伤，但下一句话的语气就不一样了：“你讨厌他，而我又少了个情敌，他死了是不是严格来说算不上个坏事？”
“好歹刚才还是战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陈夕对张彬的轻浮态度有些不满，但张彬说的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他回想起选拔考试中赵离阳的可恶嘴脸，要是把当时的他放到现在，赵离阳惨死说不定他还会高兴的跳起来。
但又与赵离阳共同经历了这么一段并肩战斗，即使只有几十分钟，也让陈夕难以接受对方的死亡了。
“我这人说话没什么把门的，其实我看出你对那个姓赵的死有点自责，不过嘛，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不要老是活在遗憾里。”
“你说的对。”陈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希望能借此舒缓一下心情。
“现在可以跟我深入谈谈司雨的事了吧？”
“你怎么光知道追女孩子？”陈夕一着急，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传了出去，整个地下城都隐隐约约的回荡着他话语的回音。
不一会儿，在不确定哪个方向的角落里，响起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不用睡了。”张彬坐起身来掏出手枪说：“幸亏你这句抱怨，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地下城里不太平。”
陈夕这一下子也精神了起来，其实，奢望在废弃的地下城里安安静静的睡觉本来就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