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过程中,陈夕的脑子一直都是恍惚的。
说一个字都不会信,怎么可能呢?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翻转过来,翻转过去。
陈夕知道,就算是他永远不再与施博士见面,也不会忘记这一切了。
时间已经到了半夜2点,陈夕又与完成作业的工人下班高峰期赶在了一起。
电梯上的工人们显然与他来时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充满了颓废和疲惫,看来每晚的例行维护和检查都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而陈夕也跟着他们一样,去时带着好奇,返时充满了颓废和疲惫,这就是三观被打碎以后的应急反应。
当他在军区站下电梯,准备转乘去往炼狱行者辖区的电梯时,他看到了站台旁的司雨。
“唉?”陈夕本来睡眼惺忪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都这么晚了。”
“噢。”司雨低着头道:“我……”
司雨没有回答问题,她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今天白天去做了一次初学考试,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没法去看你。”
“按医生的说法是之前就好了,只不过为了保证我能彻底恢复,多留了几天。”
司雨点点头道:“那就好。”
“嗯。”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陈夕看了看表,说:“两点半了,你都不困的么?”
司雨揉了揉眼睛说:“困,不过我有挺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好。”
“你又有很多话要说了啊……上次没说完,还是又攒了一些?”陈夕伸了个懒腰道:“我一碰见你就要缺觉。”
司雨嗔怒道:“你说话怎么总是这么讨厌,上回赵离阳刚走,大家心情不好,不想跟你计较。”
陈夕往电梯口旁边站了站说:“既然我的话你不想听,那正好早点回家睡觉了。”
“好!”司雨也站在了陈夕旁边,面向电梯口。
旁边的工人们坐着,看着这两位没穿工作服的小年轻莫名其妙的拌嘴。
就在电梯即将到来之时,陈夕觉得自己可能确实说话太过分了,便想打破沉默,挑了个话题:“听说张彬追你了?”
司雨没有说话。
“你怎么打算的?”
“我没有打算。”
陈夕舔了舔嘴唇,不再问了。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电梯又离开了,两人谁都没有上去。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陈夕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一天能接收到的信息量的极限了,你再说这个,就超限了,我承受不了。”
司雨表情严肃,她原地站着,胸口一起一伏,似乎极度紧张。
“你喜欢李长官是吗?”
“你别再说了,我们保持一个朋友的关系不好吗,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刚经历生死……”
“不好!”司雨情绪失控,几乎是哭喊出来:“为什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因为我不是二代人吗?我生来就是普通人,我可以选择吗?你知道我听说你是二代人的那天我哭了多久?你觉得我的性格是那种好哭,容易受气的小女生吗?”
“我伤刚好,你就跟我说这些,不怕我伤口爆裂当场死亡吗?”
“你伤早就好了,你刚才自己说的。”
陈夕被一句话噎回来,只得应道:“不管怎么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司雨憋着的情绪释放了一点,她哭着喘了两口气,然后问:“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就像当时在学校里说的那样?你觉得我们都是野蛮人,都应该被淘汰!所以你觉得接受我是玷污了你什么血统之类的东西?”
“你别说下去了司雨,你跑题太远了。”
“我没有跑,是你在逃避我,刚才到现在我问的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你已经失去了,我会答应张彬的。”她转身要走。
“这样对他公平吗?”
司雨站在电梯口处,轻轻地问:“那对我公平吗?”
嘭!
PW机动部队B级士官陈夕,您于2191年1月26日2点48分蓄意破坏联合政府资产:电梯通行指示站牌X1段,罚款260点,余额不足,请在15日内到当地联合警政部门缴清。
这条提示信息发来时,陈夕早已经快要崩溃。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就不能顺利的,走点正常的路,做点普通人做的事?”陈夕大吼道:“为什么非要出乱子,为什么非要死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搞什么实验?为什么非要弄成现在这样?为什么非要逼我?”
最近这一系列的灾难和冲击让陈夕心理的防线已经到了极限,而那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也因为此时极度的困乏和司雨的逼问,接近了断开的边缘。
尽管面对戈莱时突然暴死的多个士兵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但对陈夕来说,与昨天发生的无异。
实际上,到现在他还没能彻底从虫穴的无尽黑暗中脱离出来。
工人们提着背包和工具箱上了电梯,再一次只留下两个人在这里。
司雨被陈夕突然的激烈反应吓到,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次又一次的去逼问陈夕的样子,实在是失态。
“对不起,陈夕。”
“我也有些失控了。”陈夕咳嗽了两声,刚才他喊的太用力,而且,手也因为重重的捶在金属牌子上砸的生疼。
那牌子已经被打弯了。
陈夕稳了稳心神,他彻底把刚才那个科学家告诉他的事忘掉,把注意力放在司雨上,想着尽量解决这件事。
他冷静地说:“说开了,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我是个内向的人,你呢,更上进也更努力,跟一代人或者二代人没有关系。”
司雨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跟李嘉儿合适吗?”
“说实话,也不合适。”陈夕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喜欢她。”
“呵,我就知道,那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你这问题……”陈夕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说:“说好的不逼我呢?”
司雨怔了一阵,也只能低下头来。
“好吧。”她怅然若失,喃喃道:“那先算了吧。”
陈夕心里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这样解决是否合适,但至少没有搞到两个人都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他很自私,潜意识里不想让司雨放手,毕竟对他这样有些缺爱的人来说,被喜欢的感觉会上瘾,很难戒除。
两人挨在一起坐电梯回到炼狱行者辖区,谁都没什么动作,也一直沉默。
临分开的时候,司雨回过头来叫住陈夕问:“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陈夕转过身,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当然是了。”
这样的对话让气氛无比尴尬。
司雨听了也没有回话,她长舒了一口气,便回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