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伯爵站起来正准备离开，陈云初却忽然道，

　　“但我们死前还有点疑惑，像您这样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女伯爵瞪着陈云初，陈云初却也毫不示弱地抬起头和她对视。

　　女伯爵忽然叹了一口气，

　　“也罢，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注定活不过明天，这件事在我心中也憋了实在太久了，就连我最亲近的侍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外面的月亮已经升起，月光照在女伯爵的侧脸上，照得她的侧面轮廓如同大理石般棱角分明，陈云初忽然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悲伤和甜蜜，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女恶魔。

　　女伯爵拿过一杯酒，注视着窗外，慢慢地道，

　　“我的家族世代居住在荆棘城堡，我童年的生活应该算是无忧无虑的。做为一个贵族，我学会了所有贵族应该学会的礼节和技能，但是我从小更喜欢练习剑术和马术，我的父亲常常感叹说如果我是一个男人，那一定会成就一场伟业。

　　本来也许我也会继续享受这样的生活，但十七岁那年，我在一次外出打猎追逐一只长耳鹿的时候，遇到了伊斯特凡。他和我一样喜欢追逐猎物，甚至比我更快更强更准。他犹如神话中的森林之子，那矫健的身姿实在让人陶醉，于是我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他献给了我他自己做的诗，字字都有如黄金打造，我的人生都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但是我很快痛苦地发现，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伊斯特凡只是一个卑贱的守林人的后代。而巴托里的继承人是不可能和非贵族结婚的。

　　就这样，一年后，我终于还是按照我父亲的命令和一个年轻贵族诺万结婚了，他入赘我们家族。尽管诺万长得还算英俊，也的确事事迁就着我，但和伊斯特凡一比，他就像一块腐朽的木头，散发着呆板胆小的气味，而伊斯特凡却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让人心动。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你们能理解吗？”

　　陈云初和萧天河默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起来，原来一切都是你自己脚

　　踏两只船惹的祸。

　　女伯爵继续陷入回忆，

　　“我和伊斯特凡只能满足每个月在我的私密花园的相会。由于不能长相厮守，我把伊斯特凡的头发缝进了我的皮肤里，这样就算我们分开，我也能感到他时刻在我的身边。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月光也和今天一样幽静明亮，伊斯特凡正把一束白蔷薇递给我，但就在这个时候……..”

　　女伯爵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用力一捏，手里的玻璃杯嘭的一声碎裂，红色的酒和刺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缓缓从手中流下，她却浑然不觉。

　　“我刚接过蔷薇，正想要将伊斯特凡拥入怀中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毫不留情地将长剑刺入了伊斯特凡的背后，我当时望着伊斯特凡胸前露出得到那截剑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伊斯特凡倒在我的怀中，他的眼神是那么忧伤，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但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陈云初道，

　　“那个人想必就是你的丈夫吧？”

　　“的确是诺万本人，不知他为什么会发现我的秘密，不过这并不重要了。他居然命令我跪下，忏悔自己的罪行。呵呵，我想他大概是气疯了，忘了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把他偷偷关进了地牢，不久他就在愤怒和恐惧中死去，我对外则宣称他是重病死去。

　　但是，伊斯特凡的死却是无可挽回，我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就算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也不可能追回往日的甜蜜时光。直到有一天，我在古老的阁楼里找到一本老旧的书籍……”

　　女伯爵看了看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

　　“那里面记载着一种古老的法阵，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从冥界中拉回来，重新送回他的身体，不过代价就是九十九个处女之血。”

　　陈云初和萧天河一起叫了起来，

　　“亡者复生？这不可能。”

　　女伯爵冷笑了一声，也不再解释。

　　萧天河轻轻咳嗽一声，

　　“我无意冒犯，但是伯爵大人，不管在任何地方或者任何时代，让死者复生的法术都是不可能存在的，这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和传说中。”以他的见闻，就连冒险者工会高层也不可能做到令死者复生，他当然不相信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小伯爵可以做到这点。

　　女伯爵冷冷地道，

　　“你当我是个傻瓜吗？那本书非常神奇，记载着很多骇人听闻的法术，你们不是见过的那些傀儡刺客吗，那就是我用死人的尸体和一些破碎的灵魂组合而成的。而那只血红色的魔犬，你也亲身体验过它的威力了吧，它本来也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猎犬，我给它喂食了大量的鲜血和哭泣的灵魂后，它才变成了那样。而这些，都是我为了验证那本书的法术而做实验出现的副产品。我还没蠢到直接冒险去复活伊斯特凡。”

　　萧天河心里暗暗摇头，这种低级的尸体傀儡和没有神智的动物其实不算太奇怪，他就见过比这更夸张的，只是这些死灵产物往往非常短命而且存在重大缺陷。而想完整地复活一个活生生的人难度可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制作茶叶蛋和原子弹的区别，字面看似相差不大，但难度判若云泥。但他看了看女伯爵，决定还是不去刺激这个执着的女人比较好。

　　没想到女伯爵却转过头来，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们怎么看?”

　　她指了指萧天河，

　　“你说。”

　　萧天河脱口而出，

　　“好一对狗男女。”

　　女伯爵大怒，一脚踹到他的额头上，萧天河的身子还很虚弱，这一下直接被踹得头破血流。

　　陈云初低声道，

　　“萧老大，好汉不吃眼前亏。”

　　萧天河欲哭无泪，别看他平时喜欢冷着张脸，但是做为一个经历过许多冒险的12级冒险者，怎么会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处事其实是相当圆滑的，但是偏偏红月之力的存在，硬生生地把一句“伟大的爱情”换成了他的心里话。

　　女伯爵又冷冷地看向旁边的克里丝塔，

　　“你说！”

　　克里丝塔别过头去，恨恨地道，

　　“你把我关在这里，还杀了我的侍女，还想让我为你的爱情唱赞歌吗？”

　　女伯爵的眉毛慢慢竖了起来，

　　“你也反对我？”

　　克里丝塔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只能说真话，她继续道，

　　“为了救活自己的情人，你不仅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你的心里

　　不会感到一丝愧疚吗？”

　　女伯爵缓缓地道，

　　“杀第一个女孩的时候，我心里的确有过一丝怜悯，但是从第二个开始，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为了伊斯特凡能回到我的身边，死几个贱民又算得了什么。克里丝塔，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而且同样身为一个女人和贵族，我以为你应该能理解我，理解爱情对一个女人的真正意义。没想到你的论调却如此腐臭和令人失望。哦，是了，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并没经历过真正的爱情。我真傻，居然以为你会理解我。”

　　克里丝塔颤声道，

　　“理解？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就不怕死后灵魂永坠地狱？”

　　女伯爵哼了一声，

　　“东边的劳斯大公，为了自己的爱妃和邻国开战，一打就是三年，害死的人何止是我杀的千百倍？但是吟游诗人们却一直在赞美那场战争，把那称为美丽的玫瑰战争，你又怎么说？”

　　克里丝塔顿了一顿，说不出话来。

　　陈云初算是看明白了，女伯爵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再加上这时代贵族把平民的命看得很贱，她这么做也没什么奇怪了。虽然她的确够枪毙一百回了，但关键是她现在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

　　女伯爵转过脸，看着陈云初，

　　“你说！”

　　陈云初看着女伯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不禁心里暗暗叫苦，被激怒的她不会直接把自己几个人杀了吧？但是红月之力却让自己无法信口雌黄，一句“这都是你自找的”已经快按奈不住从嘴里冒出来了。

　　他忽然灵机一动，念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女伯爵一愣，

　　“你说什么？”

　　陈云初解释道，

　　“这是我年幼的时候在东方一个遥远的国度中听到的一首诗，意思是曾经见过浩翰海洋的人，再见到别处的水，便觉得是那样的相形见绌，黯然失色，除了巫山绚丽缤纷的彩云，其他的云真不该叫云。”

　　女伯爵身子猛地一震，她的国家当然也有诗歌词赋流传，但是这区区十四个字所蕴含的无尽男女之意，还是让她大受震撼。她回想起自己的往事，顿时有点痴了。

　　女伯爵缓缓念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陈云初暗暗舒了口气，他用一个滑头式的回答回避了女伯爵问题，还好红月之力也没有判定他说谎了。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万能翻译器功能居然如此强大，把这句诗的本意完美地表达了出来。

　　女伯爵忽然道，

　　“然后呢？这两句意犹未尽，后面应该还有后续吧？”

　　陈云初念到，

　　“后面两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意思是挨着次序经过花丛，我已懒得看上一眼，一半是因为修道，一半是因为思念您。修道的意思就是向上帝做祈祷。”他生怕女伯爵不懂，还自己加了个蹩脚的解释。

　　元稹这首纪念亡妻的诗在中国古代流传下来，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女伯爵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诗，苦笑一声，

　　“上帝？我只会恨他，又怎么会去向他祈祷？”

　　说完，她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