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灰色的钢铁脊背漂浮在皇家方舟号航母的侧前方，上面舰桥修长狭窄，有点像鲨鱼的背鳍。
那是一艘华纳级核潜艇，由于隶属于朗基努斯旅而没有编号，只有一个索顿自己取的名字：古尔薇格。
“我把我们的女神借给你了。”站在甲板上的索顿中将用有点戏谑的口气对身边的曲晨说。
“他要面对的可能是真正的神。”曲晨严肃地说：“我不能保证把你们的女神带回来。”
“如果她回不来，你也大概率回不来了！”索顿神色不动。
“这个概率确实很大。”曲晨坦然承认。
“古尔薇格价值两百亿美元，但朋友的生命是无价的。”索顿口气轻松，像是在聊晚餐打算喝什么酒。
“你说的朋友里包括我吗？”曲晨问道，随同古尔薇格出征的除了五十一名艇员就只有九名狼族，包括他本人。
“要上战场的战士都是我的朋友。”索顿依旧轻松：“虽然你看起来不像战士，可即将踏上战场。”
“是啊，好久没上战场了。”曲晨深吸一口气，从大衣里掏出一只纯铜酒壶，大喝了一口。
“这酒壶不错，让你看上去有点像上世纪的船长。”
“年轻时候用的，才找出来，这几天吃不下饭，就靠酒撑着。”曲晨也说得轻描淡写：“要不要来一口，是最好的伏特加。”
索顿接过酒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大喝了一口。在他们面前，一只起重臂正将水箱吊起放向大海，一会古尔薇格准备完毕后水箱的锁闭将会打开，里面的海兽也就自由了。
不过这自由是有代价的，它脖子上被装载了一个小型爆破装置，通过量子信道与古尔薇格连接，如果接受到自毁信号就爆炸，威力足够将它炸成碎片。
“你相信他吗？”两人并肩向甲板边缘走去，其他人都登艇完毕，只等曲晨了。
曲晨注意到索顿用的是‘he’而不是‘it’：“不相信，可我没有选择。”
“是啊！”索顿的口气中带着无奈：“他们的心里状态和社会结构都是未知，也许他根本就不怕死，即使牺牲自己也要把你诱骗进陷阱。”
“没错。”曲晨点头：“也许他是个有同情心的家伙，看到我失去女儿就想帮助我。”
“为什么这么说？”索顿有些惊讶。
“都是未知，当然能做各种假想。”曲晨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大海：“只是我们心中某种固有的东西把一些可能滤除掉了。”
索顿沉默着点头，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因为已经没时间了。他们走到了甲板边缘，交通艇已经准备好送曲晨登上古尔薇格，征程即将开始。
李颖书坐在控制室里发呆，眼前的控制台上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牌伏特加。
他从海军退役以后一直都想忌酒，虽然没彻底成功，但也限制得不错，但这几天就已经彻底放开了，因为不依靠酒精的支持他的神经就会崩溃。
他一直坚定执行着白雪凝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向南，一直向南，再也不能向北。”
原因他说不清楚。一个四十八岁的前驱逐舰舰长会听一个十八岁小姑娘的，而且还是在人家消失了之后忠实地执行命令，说出去简直叫人笑话。
在无法入睡的深夜里，他从理性和感性两个方面分析过这个事情。
理性上说，北方存在异象，贸然前行会有无法预见的危险，他作为船长要为Andrea号上所有人的安全负责。感性上说，白雪凝最后的眼神仿佛钢印一般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威严，也是救赎，像将军下达军令，又像上帝在指引迷途的羔羊。
他是个无神论者，可这种感觉就真实地刻在脑子里，绝不是幻觉，他解释不了也想不明白，只能将之归结为感性。
可他很快就发现，白雪凝留给他的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因为南方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GPS信号和星空，现在世界上所有的光都来至北方，在Andrea号所处的位置永远是一片朦朦胧胧，像清晨又像是黄昏，完全不随时间推移而改变。
唯有电子罗盘还能工作，但在某一个位置罗盘会改变方向，这是不可想象的，难道地球磁场会改变？
可就是真实地发生了，Andrea号在罗盘指引下向南航行，可以瞬间就变成了向北，航道变成了原地转圈，大海好像变成了迷宫或者牢笼，将他们牢牢困住。
好在船上的给养充足，再坚持一个月都没有问题，但一个月之后呢？他们必须在想办法找到陆地补给。
“该吃点东西了。”一个身影走到他身边，将一盘意大利肉酱面放在控制台上：“只喝酒你会虚脱的。”
李颖书蓦然回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有点显肥的职业装，平平无奇的脸上全是严肃。
是李阿姨。李颖书知道她已经在曲家工作了很多年，所以出于尊重他一贯称呼她为大姐，虽然并不确定她和自己到底谁年龄大。
“我的全名叫李婉萍，现职务为安全部特勤局副局长，少将军衔。”李阿姨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同时将身份识别卡递到李颖书面前。
李颖书愣了，甚至没想到要去接身份卡，只是呆呆地看着李阿姨。
“我现在向你表明身份的目的是要立刻接管Andrea号的指挥权，鉴于目前的形式，我认为你已经没有能力把控局势。”
李颖书还是不接卡，只是呆呆地看着李阿姨。
“请立即验证身份，现在形势刻不容缓。”李阿姨催促道。
“好吧！”李颖书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接过卡用手腕上的微系统扫了一下，显示屏出现的内容和李阿姨说的完全一样。
“还可以使用虹膜扫描进一步确认身份。”李阿姨收起身份卡。
“行了，大姐！”李颖书挥手道：“我完全信任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一个人找到了我。”李阿姨环视中控室，确定室内没有第三个人。
“谁？”李颖书问道。
“步嫣然。”随着李阿姨的话音，一位女士走进了中控室，并在背后把门关好。
看年纪她至多三十岁，中等身材，戴一副书卷气十足的大眼镜，皮肤白如蝤蛴。
李颖书当然认识她，著名的华裔女设计师步嫣然，曾经是长时间盘踞热搜榜的励志神话，现在依然是无数艺术青年的偶像。
这次极光之夜也邀请了她，只是由于事务繁忙才拖到最后一天下午登船，出事之后倒是没见她在公共区域活动过。
“你好，步女士。”李颖书下意思地站起来问好。步嫣然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八岁，称女士比称小姐要合适。
“你好，李船长。”步嫣然礼貌地与李颖书握手，口气从容：“很抱歉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李颖书一声苦笑：“我这里到处都是坏消息，您的消息还能更坏吗？”
“确实更坏。”步嫣然没有笑：“恶魔已经登上这条船，你们必须立刻行动，否则他会吞噬所有人。”
“等等！”李颖书举起一只手：“我听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李阿姨插进来：“我来说重点。第一，从现在起你要完全服从我的指挥。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和她还有护航小组的人。”
“可以！”李颖书点头：“可我还是想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否则我怎么参与行动呢？”
“好，”步嫣然也不啰嗦：“现在你带我们去找护航小组剩下的人，让他们告诉你一切。”
护航小组？李颖书立刻想了起来，就是费尔南德斯带上船的四个人，其中一个在出事当时失去了一条手臂，另外三个倒还完整，不过好像受了内伤，都蜷缩在舱室里不再出来。
按理船上出了重大事故，应该立刻启动调查程序，可北方的异像出现后所有人都几近崩溃，也顾不上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