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惑不安的铁梨花,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张芷若那么淡定。
“放弃肉身,收割魂魄”的法术神通,在九墟世界确实存在,但是却是如假包换的邪魔歪道之术,至于施术者得到了那些魂魄做什么?自然炼化成法宝,封进傀儡制成道兵等等,总之对于被夺魂之人,基本上就是生不如死。而神机营的飞行兵居然对如此的邪魔歪道熟视无睹,这足以证明……
“想什么呢?别自己吓唬自己!”古傲天一脸“反正九墟守护者最牛逼,担心个啥”的微笑更是让铁梨花细思恐极——莫非现在的古傲天只是看起来像是一个活人,实际上已经沦为神机营的傀儡?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很多时候人不死过一次,就很难理解生命的意义……譬如说很多修士在元婴期之前非常重视肉身,但在元婴期之后往往把肉身视为元婴的附属品……我曾听神机营副将军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机关术发达的世界里,人们都是灵和肉分离的状态,只要自己的灵还在,那么肉身其实可以随意更换的,总之不要想太多,反正神机营牛逼就是了!”
古傲天一系列颠三倒四的“劝慰”仅仅让铁梨花的惊恐稍微消散了一点点,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神机营并不仅仅是“新崛起(当然说是复辟也行)的宗门”那么简单,西门戎的行为模式已经对九墟仙道的规则造成了一定的挑战,而当年被霜炎宗破军的旧版神机营在新版神机营面前,简直如同是乖宝宝。
“敢问张道友,那些被收割……我的意思是说被救出来的魂魄,现在是什么一种情况呢?”
铁梨花没指望自己的提问会有回答,毕竟如果这事情关乎到可能存在的神机营邪术,张芷若只要一句“无可奉告”或者“不可说”就能堵住所有的嘴了,然而事实上张芷若很耐心地回答了铁梨花的问题——“那些被救出来的魂魄,现在大多数都在噩梦的状态,需要一段时间来摆脱。”
“噩梦?”
“没错啊,中了血魔宗的诅咒,肉身被血煞所侵蚀,魂魄也一点一点的被磨灭,这个过程在染瘟之人的主观视角就是无法醒来的噩梦,当然了,已经转化为血煞的人是不会做噩梦的,毕竟他们已经彻底的死了。”
“能让我看一下,这些噩梦的内容么?”
“你真的要看?”
“那是当然。”
“你看了不后悔?”
“那是铁定。”
“你看了不发疯?”
“那是肯定。”
“做好心理准备,我现在播放给你。”
“这……这是什么东西?!”
“终末混沌之道,大将军和副将军都是这么说的。”
————分割线————
作为霹雳堂的“眼”,铁梨花自以为道心还算稳固,也不会轻易被吓到,然而这一次,她确实被吓的够呛。
虽然九墟“妖”、“魔”并称,但事实上铁梨花这种小宗门的成员至多见过“妖”,真正的“魔”之前只是听说过,由于道听途说,所以也降低了恐怖的程度,在她看来,“魔”也就是比“妖”更大、更狰狞的怪物,仅此而已。
然而现在铁梨花知道自己错了,错的非常离谱。
狰狞的怪物?黄泉地狱?尸山血海?你把血煞邪瘟想的太温柔了,那些具象化的“可怖”从来就不是终末混沌之道的本质,真正展现在铁梨花面前的是一幅扭曲到极点,以至于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景象,这种景象似乎包含了什么穷凶极恶的意境,以至于铁梨花有“硬生生被邪魔撕碎”的既视感。
“我明白了……我确实明白了……”
在那一刻,铁梨花分明有“错怪神机营了”的想法,毕竟她现在知道中了血魔宗诅咒的人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一种精神状态,再加上“肉体一点一点被血煞所吞噬”的极端痛苦,这种情况下把受害者的魂魄救出来肯定是一件大善事,唯一的疑问是,已经被折磨成这样的凡人魂魄,真的有救么?
不知不觉间,铁梨花似乎弄错了一个非常基础的问题,那就是“魂魄”的定义。九墟意义上的魂魄,说的其实是“通过法术实体展现出来的人类心智结构”,而地球那边的魂魄定义则是“思维的软件”。前者对载体,对境界的要求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没有法力的凡人,魂魄都不是很完全,而后者定义下的,别说没有法力的凡人了,就算是机器人,只要形成了自我意识,那也是有“魂魄”的。
所以铁梨花所担心的“凡人魂魄被血煞邪瘟扭曲,救不过来或者救过来也没有意义”其实是不存在的,当初西门戎为幽灵状态-电子生物状态下的阑珊驱逐掉红莲华遗留影响的技术,放在这些被蛛形采集机器人强制上传意识的凡人身上依然可行,至于为何这些凡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噩梦”?那当然是为了研究终末混沌之道在精神层面上的影响了。
当知道一星半点的张芷若与基本上不知道的铁梨花交谈之时,西门戎和阑珊正在墨潭沼基地中研究一堆试验数据,初步的解析结果表明,血煞邪瘟对人体的伤害模式基本包含两个阶段——侵染和吞噬。
“侵染阶段的患者仍是人类,尽管是极端痛苦,命悬一线的人类。正因为如此,这个阶段的患者仍有被挽救的可能。”
“吞噬阶段的患者早已非人,血煞彻底变为躯体的主宰,残留的‘人’的因素彻底沦为食粮。这一阶段的患者,至少就现在看来是救不过来的。”
“血煞邪瘟的病原体……初步推测并不是某种微生物,而是某种可以以‘微符篆’为载体的法术实体。”
“‘微符篆’是我提出的一个概念,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微型傀儡结构单元的有机版、生化版,它的体积大于普通的有机大分子,但小于细胞器。由于和血红素有些部分类似的结构,它确实呈现红色。从侵染阶段初期,患者体内就开始出现一定数量的微符篆,随着侵染程度的增加,患者体内的微符篆数量也在增加,但值得注意的是,微符篆在不同器官、系统中的增长模式不同。”
“在侵染的初期阶段,微符篆在肌肉组织和外周神经中增长极为迅速,这导致了患者无法控制自身的行动,随着依照‘魔’的意愿去行动,本质上说是微符篆形成的灵气驱动肌肉-神经系统取代了人体本身的运动系统。”
“在侵染的后期阶段,微符篆在内脏器官和中枢神经中出现暴增,这一阶段的患者逐步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沉浸于越来越怪异的幻觉与噩梦中不可自拔。”
“侵染期末,微符篆在大脑形成广泛的沉积,整个大脑呈现类似于疯牛病晚期的状态,当患者的自我意识彻底消散,则进入吞噬期。”
“吞噬期,已经完全占领人类躯壳的微符篆开始构筑一套‘并联’的结构,这也是为何它们(没错,吞噬期的患者早已不是人类,只能是它们)可以结阵,以赤元燃血功为核心施放法咒。完全被微符篆所占领的人体已经难以保持人的形态,而这种被称为‘血煞’的存在,还可以通过互相融合的方式,在短时间内提升自身的战斗力。”
“血煞邪瘟的传播方式,在初期,微符篆控制下的患者,通过血液传播,在中后期,魔力气息增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直接在法术实体笼罩下的未感染凡人体内产生新的微符篆。”
……
听着西门戎不断给出的最新推测和结论,阑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就是血魔宗,轻轻一次出手,就祸害了这么多的凡人,魔血帝和红莲华到底要做什么?”
“或许仅仅是试验,或许有什么‘怨气’能在冥冥中提升他们的功体,谁知道呢?反正死的是凡人,在他们眼中,估计连蝼蚁都不如。不过我真正关心的,是霜炎宗的态度。”
“西门先生说的是,霜炎宗似乎才试探神机营的实力,并且希望神机营和血魔宗发生冲突?”
“差不多就是如此,这已经是写在脸上的‘就找你的事儿’了,考虑到血煞邪瘟如果不处理的话,其侵染能力似乎会逐步增强,开始的时候难以侵染灵觉期的人,后来慢慢就可以侵染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用不了多久,神机营的领地都会成为鬼蜮之地。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霜炎宗和血魔宗都发现自己的行为其实是在给神机营增加力量的话,他们的表情究竟会如何呢?呵呵……”
尽管面临着一场血雨腥风,西门戎依然有那种让阑珊感到安全的淡定。无论敌人怎样的阴谋,怎样的算计,在西门先生看来都是进一步提升实力的机遇而已,这是一种高屋建瓴般的优越感,和只会以邻为壑的萧白炎、左冷月形成鲜明的对比。
奇怪啊,当初阑珊怎么会觉得“萧师叔”、“左师姑”很伟大,很值得尊敬的?
黑发琥珀瞳的少女想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还是埋葬掉那段幼稚的想法比较好。而这个时候也确实有她需要思考的重要事件发生——第一批摆脱噩梦的凡人,在虚拟世界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