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夜教苦心经营的信力分子生物防线，正在遭受西门戎缓慢但却坚定的冲击。如果真要为这种事件做一个比喻的话，那就仿佛攻城锤正在撞碎坚固的城墙。而在西门戎看来，他对“城墙最终被攻破”并没有多大的担忧，他真正关心的是那些从“城墙”上碎裂而下的“砖石”。

　　信力分子生物到底存在于一个什么样的物质基础之上？这是西门戎当前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任何生物的存在都必须有物质基础，哪怕是鬼魂，也需要一个足够复杂的法术实体去承载生前的部分意识(主要是执念)才行，而所谓的信力分子生物存在的物质基础……似乎……潜藏的有些深啊……”

　　阑珊当然知道西门戎说的是什么，自从他和她在理论上设定“信力分子生物”的存在之后，找到这玩意儿的真身就成了一个相当急切的挑战。按理说信力凝聚而成的生物有猢狲老祖、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天魔猎手等作为参考样本，西门戎和阑珊对星空真神的神使多少也有一点了解，因此锁定“信力分子生物”应该说不难啊……但事实却如同故意对西门戎和阑珊开玩笑，信力分子生物竟然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来无影去无踪”。

　　这货在哪儿？

　　这货到底在哪儿？

　　谁能告诉我这货到底躲在哪儿？

　　这群混蛋……是躲猫猫大师么？

　　从连续数个时辰的高效率捣乱和瞬间摧毁流体机器人这两个事实来看，信力分子生物的存在是板上钉钉的，然而西门戎和阑珊用了各种办法，一时半会儿竟是找不出存在信力分子生物的物质和普通的物质有什么区别。

　　你说这些物质中涌动着澎湃的信力？但就如同澎湃的海浪不是生物，海浪中挣扎求生的鱼虾螺蟹才是生物一样，单纯在“量”上的累积，而缺乏足够的复杂性，是无法完成捣乱和瞬杀的。所以信力分子生物肯定还有其他的结构，只不过西门戎和阑珊暂时还没发现。

　　“在目前检查过的一百五十八种无机物中，有一百五十七种晶体结构正常，唯一一种表现出异常的也可以用荒州的特殊自然环境来解释。所以它们几乎不可能是信力分子生物的物质载体。”

　　“在目前检查过的一千六百二十四种有机物中，有一千六百二十一种都可以在荒州的环境下自然合成，剩下三种是灵液分解后的次生产物，它们是信力分子生物的物质载体的可能性也很低。”

　　“一种可能是，信力分子生物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宏观’，它的物质载体是多种物质构成的复杂体系，但这种猜测无法解释流体机器人多次变换了‘取材’之后，信力分子生物依然能够完美的发挥功能的事实……”

　　“另一种可能是，信力分子生物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微观’，它的物质载体其实是基于各种分子的构型构象之上，由于稍微复杂一点的分子都会在各种不同的构型、构象之间来回切换，所以信力分子生物的本体得到了非常好的掩饰……”

　　“探测，开始！”

　　西门戎也是发了狠，基于分子构型构象这么丧心病狂的猜测都能提的出来，而这种丧心病狂的猜测需要更加丧心病狂的数据来支持……至于你问还有没有更加丧心病狂的存在？答案当然是在如此丧心病狂的，长达数日的观测数据采集之后，分析结果，得到的答案是——

　　否。

　　阑珊的反应：“……？”

　　西门戎的反应：“……！”

　　虽然都是无语，却有微妙的不同，阑珊更多的是迷惑，西门戎更多的是兴奋，前者在听完后者表述之后，也从迷惑转化为兴奋，因为……某些存在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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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否认掉所有的其他可能之后，剩下的可能性无论再怎么离谱，它为真的几率依然巨大。而在否认掉“信力分子生物的物质基础是构型构象”这个假说之后，西门戎基于到现在为止的研究脉络，提出了一个吓死人的猜测——所谓的“信力分子生物”，其实应该叫作“键能偷取者”。

　　“听起来有点道理，西门先生，不过如何验证呢？”

　　“依然是试验，大量的试验。我们要做好‘小数点后第N位上的发现’的准备。”

　　“好的。”

　　“我们来测试一系列在墨潭沼基地已经测试过的化学反应的放能、吸收能数据。注意信力的存在可能会影响结果，不过我们可以在数据层面‘过滤’到这种影响。”

　　在巨兽奔腾之中寻找小小的老鼠，这就是西门戎和阑珊现在要做的事情，信力作为一种“强化已有效果”的力量，对化学反应的影响极大，而“键能偷取者”就算存在，对化学键衔接和崩解的能量影响也是弱的多的。按照西门戎的估算，这里面恐怕差了八到九个数量级。

　　依然是大量的试验，大量的观测，大量的采集数据，大量的建模，大量的分析……西门戎和阑珊这些天过的更像地球那边的科学家、研究员，而不是九墟的修士，然而恰恰是这种在“正统仙道”看来太土、太凡人、太没有“仙气”的研究方法，最终收获到了丰硕的果实——

　　找到了，他和她终于找到了。

　　“除了那些外层电子饱和的惰性气体元素，绝大多数常态物质都是存在化学键的结构的，不管是离子键还是共价键，甚至是金属键，本质上说都是基于电子云重叠的原子间作用力。而所谓的键能偷取者就存在于这个层面上，这是一种在‘生’与‘死’之间无缝切换的生物。”

　　“键能偷取者的主观时间感和我们不同，对于它们来说，只有化学键发生变化的时间才是有意义的，至于稳定物质中牢固的化学键，对于键能偷取者来说，无异于无梦的长眠。”

　　“因为生存于化学键之上，所以键能偷取者对化学键的变化非常敏感，它们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结构，适应化学反应中的离解和融合，然而这种适应是有极限的，物质温度上升到数千、数万度，所有化学键全部崩解，这种情况就被键能偷取者定义为不可容忍。而键能偷取者瞬间摧毁流体机器人的方式，也是基于信力加持下的瞬间变构，虽然化学键还存在，但流体机器人在更高的层次上失去了秩序性，所以也就挂了。”

　　“西门先生，我们似乎并不是没有绕过键能偷取者的办法，理论上说流体机器人的运作可以单纯的基于物理变化之上，没有化学反应，就不会受到键能偷取者的影响。”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很难，因为就算是最微弱的化学变化也能构成键能偷取者运作的条件，完全不引发化学变化的纯物理流体机器人，制造起来的难度太高了。”

　　“那么能不能从源头上就杜绝化学键在流体机器人中的存在，譬如说……”

　　“说下去，我的小姑娘。”

　　“气态氩基流体机器人可能造出来么？”

　　“如果是纯氩，就算造出来也需要巨大的体积才能保证结构复杂度，但不存在化学键结构的惰性气体不止氩一种，如果加入氦、氖、氪、氙等成分，一个完全没有化学键，只有范德华力的复杂体系就可以构筑出来。”

　　“那么氡呢？我记得九墟的氡丰度比地球还高一些的。”

　　“氡当然也有存在的意义，只不过它的作用不是构筑惰性气体机器人的结构，而是作为‘探针’。”

　　“测定星空真神信力浸渍速度和转化模式的探针？”

　　“没错。甚至我们在构筑惰性气体机器人之前就可以开始有关氡的试验了。”

　　氡是放射性元素，衰变前体一般为镭和钍，衰变产物一般为铅。然后一个有趣的推论就这么诞生了——镭、钍、铅无论是以化合物还是以单质的形态存在，它们的原子周围总是存在化学键的，而氡作为一个“中间体”，除非和单质氟直接反应，否则根本不存在化学键，因此对于键能偷取者来说，镭、钍、铅是“可以利用的”，而氡是“无法利用的”，这其中的变化过程，似乎很能研究出点什么玩意儿来。

　　“惰性气体机器人”和“氡计划”同时上马，前者是在墨潭沼基地进行，后者直接在荒州进行。镭、钍并不是特别稀有的元素，因为衰变而产生的氡气更是普遍存在于岩层深处。在地球古代，岩石含有放射性元素，诱发癌症的事实一度引起大规模的恐慌，然而对九墟荒州那些皮糙肉厚的神使、天师来说，这点剂量的放射性根本就是不疼不痒。

　　不疼不痒意味着根本不会重视，而不断发生的衰变、元素转化也并没有触发键能偷取者的反击机制。当流体机器人对一批富含镭、钍、氡的矿石展开试验的时候，键能偷取者的“躲猫猫光环”又被剥去了一层。

　　“记录下氡产生时和氡转化为铅时的信力波动……只要样本量够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得到‘不触发反击机制的前提下杀死键能偷取者’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