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洋中脊，这里是中央海岭，这里是九墟地壳最为脆弱和活跃之所。

　　炽热的地火带动滚滚的熔岩，从软流圈深处扶摇直上，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步冷却，变为固态的岩石，这些新形成的岩石在熔岩的冲击下是如此脆弱，以至于不断进行了崩溃-弥合-再崩溃-再弥合的循环过程，这种循环过程持续的时间未知，但至少远长于永恒风暴的两个意识，而如果按照西门戎所使用的钾-氩法测定结果，九墟海底地壳的年龄，在远离中央海岭的地方至少在千万年的级别，而在靠近中央海岭的地方，岩层的年龄越来越年轻。

　　“在我的故乡，中央海岭的扩张速度从最慢的大西洋中脊（每年二点五厘米）到最快的太平洋中脊（每年十五厘米），而九墟的中央海岭扩张速度可能超过每年四十厘米，这意味着更为活跃的软流圈熔岩循环和更为频繁的火山地震，或许我们可以预估一下五座海底之山的火山锥规模……”

　　阑珊听着西门戎的计算结论，然后从记忆里调出永恒风暴灌输给她的九万年仙道史（粗略版本）中的记载——“这五座海底之山都是活火山，几乎是不间断喷发出熔岩，大型的喷发几乎每隔几十年都会发生一次，不过很奇怪的是，它们为何至今没有露出海面？”

　　“两种可能。”西门戎非常快速地播放了两段动画，“第一种可能是五座海底之山流出熔岩的过程并不是平稳的，而是爆发性的，所以爆发的时候可能导致山体发生大规模爆炸和崩坍，总体高度不但不上升，甚至还可能下降。至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有什么‘人’在不断地开采这些山喷射出的凝固熔岩层。”

　　“说起来，灵气激荡中凝固的海底熔岩层，确实可以蕴含某种形态的天才地宝来着的……”黑发琥珀瞳的少女在记忆中搜索，多少找到了一些答案，“同时勾连太初坤艮之道、太初流形之道和太初离火之道，一旦形成‘矿藏’，威力非同小可，那地方不会和永恒风暴一样，有九大仙门的什么势力在开采吧？”

　　西门戎摇头：“从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一方面可能是同时勾连三条太初大道的功法不好修炼，一方面也可能是在九墟十二月有着类似矿藏的替代品，当然‘强悍大妖’的危险性也可能是主要原因……”

　　如果说九墟仙道的史书是“纪传体”，主要描述某些牛逼哄哄的大能崛起的经历的话，那么永恒的观察者、无尽的记录者关注的记忆则是标准的“编年体”。从描述某些历史重大事件的角度看，后者可能更“客观”一些。西门戎和阑珊在拼合好的记忆中寻找到了七万年前、三万八千五百年前和一万四千二百年前的三次“龙伯国之战”，考虑到坤艮、流形二帝打的那场才是“第一次”，所以这三次应该是第二次到第四次。虽然除了第三次战争是妖类获胜以外，第二次和第四次都是人类修士获胜，但这种胜利之后伴随的都是搜刮一空后“别打扰老子飞仙”了，长期占领龙伯之国似乎是那些强者从未考虑过的，这种情况……似乎有点奇怪？

　　“第四次龙伯国之战的胜利者是一个鸿蒙阁大乘期修士，名号好像是‘惊鸿子’，他在一场持续三天二夜的战斗中击毙了一头种属不明的大乘期大妖，然后收割了大妖血肉上的符篆，四百多年后他成功飞升，飞升地点是在峦州……奇怪，当时的鸿蒙阁驻地并不在峦州啊。”

　　在得到记忆灌注之后，阑珊算是真正的体验到了鸿蒙阁当年“九墟第一仙门”的派头，当年这个宗门的驻地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经常移动的，什么地方最适合修炼，什么地方“风水”最好，他们就去哪里，至于如果“风水宝地”已经有人盘踞了怎么办？因为鸿蒙阁比其他宗门要强，所以乖乖让出风水宝地是唯一的选择。

　　“这事情就很古怪了。如果鸿蒙阁是占据的基本上都是‘当前最适合修行之处’，那么惊鸿子为何要去另一个地方突破？用独占某处的‘风水’也无从解释，毕竟他飞升之处，无论在一万四千两百年之前、之时还是之后，都非常的普通，甚至可以说荒芜。”

　　阑珊百思不得其解，而参照了七万年前的那“第二次龙伯国之战”的胜利者，一个名号不详的大乘期体修的飞升地点，这种百思不得其解就更增加了一步。“体修善作死”在九墟是普遍现象，由于特别皮实，这帮脑子里长肌肉的家伙往往会尝试各种“淬炼”，什么全身泡在熔岩里，用大妖强腐蚀性的唾液洗澡，把致命的瘟毒打入经脉……总之只要挺的过来，就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甚至觉醒新的神通，什么简单一拳打出毁天灭地的效果啦，被一群高手围攻七天七夜都不破皮，甚至还能乘机睡觉之类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确实有一些体修在作死过程中真的把自己作死了，甚至有复活后手也不能阻止他们再次奔向黄泉，但没关系，九墟仙道中被大书特书的永远是那些“自虐成功，功力大进”的幸运儿，他们的辉煌事迹再次鼓励无数体修更加疯狂的作死……

　　结果这个名号不详的大乘期体修，在“第二次龙伯国之战”后不足三十年就飞升了，而且“居然没有作死”，他就那么遁到西海的一座小岛上，入定，然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DUANG的一声飞向诸天万界之门了！

　　“在地球古代有一种说法，叫做真实系打不过超级系，超级系打不过搞笑系，虽然我感觉九墟应该是一个介于真实系和超级系之间的世界，但这个龙伯之国（入口）怎么有点搞笑系的潜质。”西门戎沉吟片刻，说出一句让阑珊始料未及的话，“如果在龙伯之国（入口）遇到什么太过诡异的事情，那随时准备逃跑！”

　　“……”

　　“这个还真不是开玩笑，龙伯之国（入口）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诡异。我甚至怀疑之前的几个大乘期人类修士，是察觉到深渊意志的气息露头才不肯长期占领龙伯之国的，虽然这样不好解释为何妖类似乎可以长期盘踞，但如果把盘踞的妖类看成是深渊意志的棋子的话，也不是解释不通。我甚至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妖廷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深渊意志的傀儡？”

　　阑珊点头：“相比于妖类远比人类久远的历史，妖廷确实是一个太过年轻的存在，而且‘蜃皇’、‘藻母’的行为模式似乎和普通的大妖有巨大的区别，这一点也非常可疑……另外我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蜃皇’和‘藻母’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

　　西门戎随手“捏”出大蜃和一堆海藻的简化图像：“你是说它们的本体都不是太擅长移动的类型么？”

　　“没错，就是这样。虽然随着修为的提升，妖类原形造成的桎梏会越来越弱，但很多时候天性就是没法磨灭的，譬如说蜃妖、藻妖当然可以移动，但并不会喜欢移动，它们还是倾向于驻守在一个地方，慢慢地过滤海水和吸收阳光，尽管它们早已可以单凭灵气来生存，但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掉的……”

　　阑珊继续阐述着她的想法，圆圆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她说了很多，解释了很多，最后却在一个问题面前碰了钉子，那就是如果深渊意志一手促成了妖廷的组建的话，为何非要选择不喜欢移动的大妖？行动迅速的海妖为何不受她待见？而这个问题随后就变成了，相比于那些移动迅速的大妖，不善移动的大妖究竟有什么优势？

　　“这个问题……好难……”阑珊又开始吃零食“冷静一下”，“我真搞不清深渊意志是怎么想的，明明海中从来不缺乏矫健的强者，她非要去扶植两个不肯挪窝的，就算‘蜃皇’、‘藻母’比普通的大乘期大妖法术神通强很多吧，但要强多少倍才能弥补机动力的短缺呢？”

　　“或许你的思维陷入了某种误区，我的小姑娘。”西门戎把话题拉向其他的方向，“深渊意志并不是人，而你是人（这种物种属性上的肯定让阑珊感到欣慰），所以她的思维模式你搞不懂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另外，就算以人的思维看，深渊意志扶植‘蜃皇’、‘藻母’也不是不能理解，在第一种假定下，对深渊意志来说，或许手下的‘听话’比‘强力’更加重要。”

　　“那么第二种假定是什么呢，西门先生？”

　　“‘蜃皇’、‘藻母’是妖廷统治者的名号，所以我们自然而然的就认为它们一个是巨蜃大妖，另一个海藻大妖，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理所应当从来就不等于真相，如果‘蜃皇’不是真正的巨蜃，‘藻母’也不是真正的海藻，那就有趣了。”

　　“西门先生的意思是如同妖龙、鳌鱼之类的，并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一种化形而成的形态？”

　　“没错，如果我们从这个思路上考虑，或许会获得一些有价值的推测。”

　　“好的，西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