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
伤害三青的,必报七十七倍。
——三青律法
克军把一张涂鸦似的对阵图扔给星张:“照这个方式,一边我们的传统方阵,一边让士兵和弓兵站成箭头的形状,两边都是四排十列,打个对拉给我看看。”两边阵势摆好,楔形阵很快地把人数相同的方阵攻破。“这么有用?!把前排箭头改成直排,再来一遍看看。”人数和兵种一致的直排阵却被严整的方阵率先攻破。
“陆上人长期互相残杀,建立起屠戮同伴的专门学,伊们不光在战阵上有所涉猎,就是在刑名上,杀害手无寸铁的同胞的方式也花样繁多令人发指!王上要以伊们为师吗?这恐怕是背神的行为!我们阿玛颂的存在本是为了保护族群的繁衍……”
“三青为什么可以在一些情况下,得到西王母的喻示而屠戮人鱼杂种子呢?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特权?”
“这是神的旨意,我们不应该妄测。”星张虔诚地说,“最近源姓的祭司发布了很多《至大经》的新解释,说三青是被神选中的收割者,如果人鱼行为背神,就会被剪除!”克军上下看着她,发现星张脖子上系着一个雕刻三青徽章的铭牌,问:“这个也是?”星张神神秘秘地道:“嘘——这个是我们的密会,不能随便加入的,叫做来源真理共同会。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王上,难道你从来没有疑问吗?”克军推开她的红臂:“去去去,没有家庭生活烦恼的人才会关心哲学,我们家后宫起火,嗣人们勾心斗角地撕,我才没心思研究这种终极问题。”星张露出一个“你变了,不再是那个热爱星空的少年了”的鄙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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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朔道:“恭喜王上,腹中已有两卵受精。一雌一雄。请王上沐浴更衣,三日后进入大母神树神庙,将卵移植至生长釜中。”
**人造子宫**
克军全身只着一条腰甲,半身赤裸,步入白虎内城最高处的大母神树(TREE)神庙。神庙的地面也如同三青的大母神庙(西王母mage)一般裂开。区别在于,TREE庙的用户界面做得更美好一些,这和人鱼擅长工程和装饰的文化也有些相似。地面向两侧如翅翼一般展开,暴露出向下一层层运行的交错的扶梯。那七层的同心圆城市的地下,原来也是如三青卫城那般,山体全被挖空,内部呈现一个阶梯型的剖面。高耸的钢架也称同心圆状,一层层跌落下去。人鱼文化中的线条不像三青那样笔直、工业化,而有一点罗曼主义地充满了弧形和拱形,这让人顺着扶梯下行时,产生了行走在一个个阶梯状的,银白和冷蓝色交错的,钢铁玻璃的葡萄园或是果园的感觉。“果树”之上,被一个个篮球那么大的果实压弯了枝条——果然,和三青一样的,生长釜!
明显这里的自动化水平低一些,画风也有些早期工业时代,手工和蒸汽交错的痕迹。“果园”中有来来回回的人鱼医官来回工作,举起听诊器听胎心,观察着生长釜的状态——如果你仔细看这些玻璃和金属制造的生长釜,你会被骤然惊吓到——它们的形状,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一个怀孕女性的躯干!它们的设计者似乎出于谨慎的原则,模仿了它原型的一切特征——三青的生长釜明显就是改新派的,功能虽然一致,但形状已然完全是适合批量生产的椭球形,而且完全透明,透过三青的生长釜,你可以全方位、清晰地看到胎儿的胎盘、羊膜是怎么生长的。
再仔细看这一片人鱼的果园,你会发现她们跟三青进一步的差异——三青是完全不保留男婴的。对于人鱼来说,用十二片专门标出的果园孕育着十二父氏的男孩,他们数量少,也明显比女婴更加脆弱,十二片果园上都遮了防御宇宙射线的铅套。而女婴的生长釜,在宇宙射线下则放射出灿烂的极光——她们的鳞片在羊水中已经开始保护她们了。
在果园的最下层,飞机行李传送转盘似的,是一个个冒着白气的浴池,等待取卵的人鱼躺在深海液中,等她们醒来,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受精卵被取出来之,会视状况而定做一系列检查,最重要的,是通过基因测序确定她们的父方。
克军在深海液中慢慢睡着。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有医官在她头顶惊叹:“这怎么可能!”
等她在刺目的光下醒来的时候,占朔道:“王上,有异象。两个孩子都是御台阁大人的,但奇怪的是,那个男孩,并没有被大母神树系统拒绝——而被归入了牧神星的父氏。我不能确定,这是系统的错误——还是,还是……”
克军道:“大母神树是通过什么判断十二氏贵族的家系的?”占朔道:“是y染色体上的几个标记基因序列。”“错误率高吗?”“有一定容错率,考虑到联会互换。”“这意味着什么?”占朔滴下汗来:“这意味着,御台阁大人的父系家系和牧神星家系,56%~63%的概率享有同一条Y染色体。”
克军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神庙里的祭司说,神把巨大怪兽的骨埋藏在地层中,用以欺骗那些不信神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至大经》也是神用来考验我们的呢?”
占朔道:“王上,人鱼没有任何虚构的能力,人鱼是天地之子,不可能超越宇宙和造物之神。一切听上去不可思议的光怪陆离,都只不过是万事万物映照入人鱼脑海中的折射。再怎么光怪陆离,也不过是人鱼和宇宙自身的结构的反射罢了。”
“我有一个问题——我明明亲眼看到莲童千代断气的,为什么伊还能被救醒?”
“今日的自我,不同于昨日的自我;今日的莲童千代,也不一定是昨日的莲童千代。”
克军道:“源姓果然实现了技术突破,瞒着公众。我要培养我们自己的医官部队。——保护好我的嗣子,伊也许是某个秘密的钥匙。控制住目击者,找个谷神星的嗣人,取精顶替。”她望向深蓝的天顶,白虎地下城穹顶仿佛是神祇放下的巨大帷幕,将真相影影绰绰地盖住。她想起在昆仑卫城看到的圆筒玻璃幕一般的生长釜,想起光柱中飞舞的大鸟。一幕幕的画面在她脑中重叠,仿佛提醒着那幽深背景后随时要亮起来的、劈开天幕的闪电。
“三青的神为什么叫西王母?人鱼的神为什么叫树?”
占朔摇头:“人鱼和三青文化的不同,是在悠长历史中逐渐形成的,真相被湮没在时间之中,怕是已不可考了。”
“我们追求真理的决心,还不如个陆上人(修昔底德)。我要空军,不是为战争,是为天空;我要海军,不是要战火,是为大海;我要真知真见,我要亲眼看一看西王母。我要揭开人鱼和三青不公平的秘密。”
(就在这时,人鱼的王默默地下了决心,要亲眼看一看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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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子命名为十二姬,是梅司之女(人鱼儿子)。
次子命名为醒,是牧神星父氏之子(人鱼称嗣子)。
两个孩子父方的宣布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则头生帝姬的父亲是陆上人,继承顺序排名这么靠前,对贵族子大为不利;二则,目前宫中牧神星氏的內官只有飞廉,而公开得到克军宠幸的是御台阁和天琴星,这让被贵族寄予厚望的天琴星感到奇耻大辱。
天琴星所居住的金贝圆厅住宅。
“学长千万不要生气,就算醒嗣公子生下来,以飞廉低微的地位,也没有权力抚养嗣公子的。”英吉拉劝说道,“这太蹊跷了,少使可有听说飞廉有侍寝过吗?”天琴星道:“听说御台阁早对飞廉青眼有加,御台阁格外加恩,暗中推荐伊也是可能的!”英吉拉道:“御台阁是陆上人,对于宫中产生后代的技术并不清楚。但是我听说飞廉最近取过精,这一定是伊贿赂上面的人从中作梗,专门针对我们贵族子,专门针对您!用在十二氏嗣人中地位最低微的飞廉,就是打我们的脸。嗣学长您可以想想,婆娑诃大人刚刚被赶下台,现在谁正好可以乘胜追击,对我们贵族嗣人进行打击?”天琴星道:“秋原君?——目前我还动伊不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过飞廉这个不忠不信、招蜂引蝶的竖子!”
天旌阁。
青针道:“御台阁大人,外面的宫人传报,说天琴星少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掖庭宫,是要找飞廉上羽的麻烦呢!”梅司起身要去查看,秋原君阻拦了他,道:“御台阁大人,汉人说圣人无为、垂拱而治。宫里面因为争风吃醋闹一闹,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好了,岂能事事躬亲。再则,天琴星少使已经向您献出了投名状,您也要投桃报李,给予放宽。伊受到的宠幸很多,但这次王上的二子中,没有伊的便罢了,还叫一个最低微的嗣人抢了伊的头筹,这动摇了伊在贵族嗣人中的权威,还会有流言议论伊精子活力有问题,伊必要发作的。您以后管理后宫还需要伊的帮手,让伊立威您怀柔,这样对您是有利的。您不去,伊会领您的情;如果您贸然前去,伊的嫉妒和愤恨会转嫁到您身上的。”
梅司震惊地瞪了他一会儿,颓然坐回道坐榻上:“我原以为行事要以公义为则。”
秋原君道:“您不必自责,世间的一切自有其运行的方式,您的愿望是好的,但好的本意并不一定能够达到好的结果。就如同上次我们前去阻拦申少使和莲童千叶的决斗,您去的时机就刚刚好——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情,我们还要很久才能踢掉婆娑诃,如今人事权力尽在大人手中,后宫权力才算稳固。大人现在虽然拥有了头子帝姬,但更是被合宫的目光所包围,更应该谨小慎微。天琴星按照贵族内部的惯例处理完飞廉,您再两头各打五十大板,平息事件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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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学院的秘密课程**
申昌遇的黑头套被摘下,他非常不耐烦:“有完没完?欲加之罪,我早就习惯了!怕你们这群阴险的娘娘腔不成?”克军用一个苹果丢了他一下,他单手接住,吃了一惊。“小王子,还委屈你了?你当初对老子可狠多了。”
申昌遇翻了个白眼:“流娘,你想干什么?!”
“叫王上。”她抬起右手,申昌遇左肩的疤痕又亮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宫里待得不痛快,你跟那群莺莺燕燕在一起也是浪费。从今天开始,你留在飞行学院,参加我们的军事学校讨论会。让安南和你一起作掩护。我要你对陆上人的战略战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是想建功立业吗?我给你机会!”
申昌遇:“真的?(他想了一下,目露疑惑)你要对陆上的哪国开战?”
克军指了指天空。申昌遇的眼睛亮了起来。
腓力的儿子亚历山大暗中问:“王上,您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三青开战?”克军道:“难道我们人鱼就是麦子,活该要被三青收割吗?要做十年百年的准备。和萨宾沙洲联系,他们想要扩大人口,我们增产生长釜卖给他们,同时高价出租现在空置的产能。提高十二父氏嗣人的利用率,彩礼太高娶不起的可以租。”“要增税吗?元老院很难通过的。”“薅羊毛要先把羊毛养长,增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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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学院解剖教室。星姓占朔和源姓清渊的弟弟清明,由于二人是技术家族和祭司家族的代表,她们对视了一眼:“追求真理才是侍奉神的唯一道路,必死凡人口里的神,都是道听途说。”划开了她们面前人鱼的尸体。带着兴奋和好奇的医官们,睁着她们求知的眼睛围上去。
“这和经里说的不一样。”喃喃的话语像火苗一样在人群中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