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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Nature的一角

  **沂州叛乱,乌台诗案**

  元丰二年(1079)正月,沂州(今山东临沂)盗贼何九郎谋划打劫利国监,与此同时,阚温、秦平等奸猾之人与何九郎遥相呼应,转战于沂、兖(今山东曲阜东南)二州之间。官军对此无可奈何,徐州(今江苏徐州)知州苏轼大胆起用犯人家属程棐。原来,程棐的弟弟程岳豪侠勇健,精通武艺,因与李逢一道谋反,被配隶桂州(今广西桂林)牢城。程棐极愿立功受奖,以使程岳早日被释放。苏轼了解这一情况后,迅速派人将程棐接来,告诉他为国效力;并许愿说如果捕获了何九郎、郭进等人,其弟程岳即可释放。七月,程朵派人给苏轼报信说捕获妖贼郭进等人,为此苏轼专门给宋神宗上了两道奏折,建议奖励程棐,释放其弟程岳。苏轼以为在徐、沂等地,象程棐、程岳这样勇敢善战的人颇多,官府如果不安抚他们,让他们去捕捉盗贼,恐怕这些人会铤而走险,起来反抗官府的统治,同时建议宋神宗将京东路地区的土豪组织起来,防御盗贼等等。宋神宗采纳了苏轼的建议,提拔沂州承县(今山东枣庄东南)县尉师谔为左班殿直,赏钱一千贯,沂州民程棐、傅晖为右班殿直,其他一些人也给了不同程度的奖赏。

  元丰二年初,梅司回到杭州钱塘。三月,在曾子固的推荐下,出任湖州文字从议郎(这是我编的,有时间修订的时候再改吧)。同年,苏轼由徐州知州调任湖州知州,四月二十日到任。时官员到任地方,都要给皇帝上表表示感谢。

  苏轼的谢表到达朝廷后一个月,权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首先发难,上书谓苏轼谢表中有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是愚弄朝廷,妄自尊大之辞,并声称苏轼的这些文字已在全国传阅,自己是从已刊印后在市上卖的苏轼文稿中摘录递呈宋神宗的。其后御史舒亶也上书攻击苏轼,谓苏轼的谢表是讥讽时政之作,士大夫争相传诵,并进一步指出苏轼在谢表中诽谤宋神宗,牵强附会将苏轼的谢表加以修改,于是苏轼诽谤君主便是人赃俱在了,从而激怒了宋神宗,达到了陷害苏轼,“大不敬”的罪名的目的,紧接着权御史中丞李定上书盖棺定论,攻击苏轼不学无术,浪得虚名,其实是一个阴险的家伙,他还列出应该罢黜苏轼的四条理由。于是宋神宗下令将这些人的意见下达御吏台,审理后迅速上报皇帝。

  于是宋神宗委派太常博士皇甫遵前往湖州,捉拿苏轼归案。皇甫遵虽然日夜兼程,但由于儿子生病,仍被耽误了半天。此时驸马都都尉、苏辙的好友得到消息,写信交给苏辙。苏辙从南京任上快马加鞭,先到达了湖州传信。苏轼告假不许,被押解入京,一时之间,一州知州,被驱如同鸡犬。

  同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被押到开封。负责审理此案的御史台首先是搜集整理苏轼的文稿,然后加以验证。但苏轼认为自己的所有文稿都不涉及时政。苏轼在杭州(浙江HZ市)任职期间观钱塘潮时写过一首诗“吴儿生长狎涛渊,冒利忘生不自怜,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御史台官员认为苏轼是在讥讽农田水利法。审理近两个月,御史台将审案记录上呈宋神宗批示。

  苏轼下狱后,他的弟弟苏辙首先上书宋神宗救援其兄,范镇,张方平等上书力救苏轼,王安礼、宰相吴充也曾委婉劝谏宋神宗不能因文字而杀士大夫,宋神宗的祖母太皇太后曹氏对宋神宗说:“以诗系狱,得非受了小人中伤”。为苏轼说情。

  大理寺依律给苏轼判处了二年徒刑,但因曹太后患病,因而被赦免无罪。由于李定等人的竭力反对,宋神宗重新委派冯宗道前往御史台复审此案。

  经判决,苏轼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附马都尉王诜追夺二官、勒停,苏辙贬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王巩贬宾州(今广西宾阳)盐酒务,其他与此案有关的官员被判处以罚铜的处分,其中张方平、李清臣三十斤,司马光、范缜、钱藻、陈襄、刘邠、李常、孙觉、王汾、刘挚、黄庭坚、王安上、吴琯、戚秉道、周邠、盛侨、杜子方、颜复、钱世雄各二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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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此案,苏轼的文风和人格追求渐渐转变。才华横溢又嫉恶如仇的诗人,他原来的生活态度,是见到不平之事“如蝇在台,不吐不快”,他满含热情地为牢狱中的犯人呻吟,为衣食无着的老人哽咽;他讥诮地看着煊赫鼎沸的官场:“我本麋鹿性,谅非优辕姿”;他描写春光村酿的美好,也写出盐铁专卖对百姓生活造成的不便“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

  率真的天性和语言的天赋,让诗句像月光那样自然地流淌出来,他的歌诗成就成为个时代的一座高峰,前人和后人都很难企及和追上。

  ——可是这次人生的遭遇让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了。

  他开始受困于人生苦厄的来源。

  他纵然率真,但未必就像世人给他的那个评价一样“豁达”,他有着和市井小民一样对死亡共同的畏惧之心。诗案给他的不仅是肉体的折磨,精神上的打击更是不容小视,他在牢狱之中也随时惧怕着死亡,因为消息的误传还写下绝命之诗。

  总是有歌颂苦难的后人说,苦难使他的灵魂得到了沉淀和升华,他后期的思想开始向着“更宽广的人生苦难”转向,向“儒释道”思想深挖。——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解脱,他只是,也只能向“命运”低头。

  因为他并不明白,即使是这样充满灵性和才华的上天的宠儿,即使经历了如此大风波还活下来,被家人(弟弟)太后全力怜惜和保护能够全身而退的人类社会中的宠儿,也还是不明白。

  人性。Nature。

  因言获罪。他的言论有罪吗?仅仅是因为冒犯了君主的权威?怕不是吧。御史台的那些非要治他于死地的,掌握了“发言权”的人,为什么非要将沸反的舆论炒扬到天上呢?毕竟,即使他真的在等级制度的社会结构下,犯了“犯上”的罪名,按照法律机构大理寺的判决,也只不过是“徒二年”的刑期。是什么,让一个舆论监察机构,可以把一个原本三年有期徒刑的罪,非要推到“死刑立即执行”的程度呢?

  这就是复杂的Nature。当平常没有撕破脸,处于利维坦弹压的暂时的“和平”时期之时,人为了维持损失最小,保持和平。可是和平的状态一旦打破,进入“仇恨”的状态,那就是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了,因为仇恨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很难消弭,你无法将安全的希望押在对方热爱和平而“主动放弃”复仇,人会更倾向与选择让对手“无力”向你复仇。

  战争为什么和这种单方面的打击不同呢?因为这种借由舆论的迫害行为,是借由国家机器进行的,并不动用发起者很大的精力。而战争是两个国家机器对等的较量,很快,卷入其中的所有个体都会体会到国家层面的“精疲力尽”,当双方都“无力复仇”时,战争就到了转折或终结的时刻。

  人性中的阴影,战争和迫害、仇恨和破坏的魔鬼永远不会消失,只能等待它们把人和人类社会折腾得精疲力竭,在伤痛和短缺中,度过短暂的和平区。

  权力。Power。

  苏轼还有一个他不能说出口,也无法摆脱的枷锁,那就是宋神宗自己下场参与了这场撕逼。无论宋神宗的动机是什么,专制的权威被冒犯、出于对苏轼的继父式嫉妒(坊间有传苏轼和太后的绯闻)、出于一个掌握权力者想要探知自己权力界限的试探(从宋神宗的政治志向看,他是个不安份的),他是下场撕了的,而且明显有亲自下场踩的现象。

  但是从那时的社会道德来说,苏轼不能反抗。因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等级制度下,当上位者对下位者行使权威,下位者只能像承受自然灾害一样接受,因为在道义上和法律上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可谁的心中没有反抗的念头?谁在心中没有不平的呐喊?偏偏叫你生在这个社会体系之中,才华还是如此夺目,如果你不服从它,没有这么大的成就和前途;如果你服从它,也不过是屈膝折股的“云淡风轻”。

  人类,没有谁的天性可以发展的很好。没有一株树可以保住它所有的枝条。

  可是那倾轧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这只是一个缩影,宋亡于党政,此言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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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司因为跟随司马光上书求情,而被罚熟铜十斤。

  他的仕途仍然不顺,但是这一次,他的内心却感到了无比的清明——这与民无利于国无功的几句诗歌的争论,居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说本来这几句诗原就没有那么深的政治意图,只不过是随性而发,随见闻而录;即便是真的抨击了青苗法,那又怎么样?改革必有争议,围绕着一件事,必有无数的口舌,还不准别人说两句了是怎么着?

  整个朝堂沸反盈天,没有一个人真正关注,青苗法是不是有所说的问题,它的发起者没有修订它的弊端,反而所有的舆论都被调集,来打击假想中反对自己的“朋党”。

  这与他在后宫中经历的争斗,不过是换了一个场合、换了一个社会背景,发生同构的人类内部倾轧争斗的手性模型罢了——内耗竞争是人类的本性(nature),和被扔在舆论中央的这件事情到底有利有弊、是非对错甚至都没有关系,就像一个充满斗鱼的池塘,那件事情不过是一块投入其中的石头,只要一个动荡,人类就发挥阴影里撕咬的本性,你死我活起来。

  越发地回望历史,就越发发现,人类从来不能从任何错误中吸取教训。人类的愚蠢,从来只是重复,从未有改进。梅司自嘲地笑笑,发出和克军曾经一样的感叹:“你们陆猿,真好玩。”

  对于这样的人类,他能做什么呢?

  做我能做的。

  既然来到了湖州,他于是探访当年为真宗时丞相王旦儿子种痘的名医,继续改良精进种痘技术,开始在平民中推广人痘术。立下了从医不从相的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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