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告诉沈昱,当一些看似神神叨叨的人,讲了一些貌似胡言乱语的话。千万不要第一时间急于去否定。
沈昱这只异能者中的小萌新,眼前有着大片的知识盲区。面对前辈,就应该心怀敬畏,老老实实把话听完,安安静静等待事情后续发展。
“你知道我这是要去哪儿吗?”唐继突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刚刚去过天湖娘娘庙。”沈昱转过头仔细观察唐继的细微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眼前这男人就像块石头一样,冰冷而无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刻上去的,木讷而僵硬。“听说那位娘娘很灵验的,没想到我去上香的时候,那里却在施工修缮。是不是就连神仙对我的那件事情也不看好?”
沈昱心中好笑,风处长还真是坑,封锁了湖娘庙,害得人家求神拜佛都找不到地方。就不怕那些来烧香的大妈得知真相后,到你家门口去组织广场舞。
嘴里却说道,“灵验的庵观寺庙也不止他一家,换一家去上香也没问题。”
唐继神情肃然,“在我起心动念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天湖娘娘庙。其中必定是有因果的。天地万物皆融于一心,一念起,万物生长,一念落,寸草不生。失去了初心,再去拜更多的庙,烧更多的香,也不过是舍本逐末而已。”
不愧为是赵大神棍的好兄弟,两人画风几乎如出一辙。
沈昱只得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呢?”
“彩衣桥。有白解元十二天女图的那个彩衣桥。”
“去看天女图吗?”
“对。”
沈昱实在没法把他去天湖娘娘庙上香和去彩衣桥看十二天女图,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这十二天女图上的所谓天女,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女。而是当年曾首府告老还乡之后闲来无事,在家中挑选了十二名漂亮伶俐的小丫头,组建的一个戏班子。亲自教他们读书写字,还从外面请来了著名的歌舞优伶,指点她们唱戏跳舞。
几年之后,这十二名丫头逐渐长大,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艺,不但唱的一曲好戏,还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管弦丝竹,无一不精。
白散之与曾首辅相交莫逆。时常去曾府饮宴谈笑,已经技艺大成的十二名少女,在宴席之上频频献上歌舞。令在座各位宾客击节赞叹。
那一日戏班排演了古曲《牡丹亭》,在花园中的戏台上演出。当时天时,地利,人和俱佳,台上唱戏的人与台下赏戏的人,共同经历了一次美妙的戏曲之旅。
白解元听罢戏曲之后,仰天大笑,当即借了一间书房,携美酒三坛进去,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三天三夜。再次打开书房门的时候,整个人已形销骨立,步履蹒跚。但一双精亮的眸子烁烁放光。整个人都陷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众人皆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他回身一指屋内,之后就倒地不起。幸亏他好友中有个杏林圣手,才堪堪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屋内留下了十二幅天女图,画技自不必多说,神态意蕴,已至巅峰。就连白散之本人事后都声称,将来自己很难再有这样的精妙画作了。
根据这个民间传闻,天女图中的那十二位天女,肯定不是神仙姐姐,只要唐继还有基本逻辑,就不会到那边去烧香祈愿。
不过这也难说,从昨晚到现在,沈昱见过的人当中,思路最清奇的可能就是这位。人家艺术家的心思,沈昱这个俗人还真没法揣测。
接下来的一段路,起初沈昱为了避免尴尬,还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后来发现这种没营养的废话,越聊越尴尬。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一路沉默的两人,终于到了彩衣桥。沈昱微微松了口气。
彩衣桥是一座典型的古代砖石拱桥,两旁的桥栏上各嵌了六枚石板。石板上就是十二幅天女图的仿制品。
传说那位白解元画完天女图之后。深觉这些画是他一生创作的巅峰,必须长久保存下去,以供后人鉴赏。亲自动手将这十二幅画,雕刻到了石板上。
对于这个说法,很少人会相信。一个古代的著名才子,怎么可能亲自将画刻到石板上,在那个时代,读书人与石匠的社会地位天差地别。
如今考虑到那位白解元也是传承者,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就大为提高了。
唐继并没有在彩衣桥上多作停留。直接下了桥,沿着河边的小路走了一段。
先是经过了一个碑亭,亭子里就是那块七贤碑。然后有一条几十米长的碑廊,碑廊的墙壁上嵌满了书条石。都是天湖历史上那些名人的书法作品和画作。其中还包括了白解元的两幅字。
两人一直走到背廊的最后,有一块画碑嵌在墙中,画高约一米五,宽约七十厘米。正是传说中白解元亲自雕刻的十二天女图之一。
具体是不是真迹,就连专家也说不清。所以这幅本来应该有相当文化价值的画碑,并未被博物馆收藏。反而放到了这条千年古街,供游人鉴赏。
当然防护措施也是有的,每一块书条石外面都有一个玻璃罩。碑廊的两头各有一个治安监控。
站到那幅天女图石刻前,唐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的精神像是在被一点点的抽离。最后变得神情萎靡,面若死灰。
沈昱一直在观察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这种变化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就像是一个人得到了挚爱之人离世的消息,才会有的那种悲伤。
沈昱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那块天女图的石碑。这条彩衣街是天湖的著名景点,沈昱当然也来过这条碑廊,曾经也是看过这幅天女图石刻的。
如今再次看到,心中不由大吃一惊。这块碑上出现了明显的斑驳痕迹,还隐隐的显现了十多道裂纹。尤其是那位天女的身上,几乎布满了裂纹。整个形象已经模糊不清了。
沈昱上次来的时候,不过一两年前,一块石碑的风化程度能有这么厉害,完全超越了正常的范围。
沈昱急忙往旁边走出几步,观察周围的那些书条石。那些石板就非常正常,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坏的痕迹,跟以前的印象是差不多的。
难道这位唐继是得知了自己那位前辈的作品快要损毁了,所以才心神不宁,焦虑不安。
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唐继这位文化界的名人,就算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有些名声的。只要他去有关单位反应,相信文保部门会立即对这幅作品做出抢救性保护的。
从昨晚他的表现来看,他已经知道了这幅画被损毁的事实,为什么今天又要来此独自神伤呢?
幸亏时间还早,这条旅游街上没什么游人。否则两个大男人,一个痛失亲人般的把悲伤写在脸上,神情木然的杵在那儿,另一个不知所措的在边上傻站着。一定会迎来很多好奇的目光。
几分钟之后,唐继才渐渐回过神来,嘴里哆哆嗦嗦的念叨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