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停下了脚步,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我脑海中闪过。
这一刻看到袁子鸣狼狈的样子和他那张看起来憨厚无比的脸上略显惊慌的神色,冯白隐忍、狠辣的形象却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下去再说。”我对袁子鸣说了句,然后快步向楼下跑去。
袁子鸣是去跟着那十个“逃走”的掩体人,他看到冯白的话,冯白难道和他们在一起?
“你在哪里看到冯白了?”我在袁子鸣身边站定,低声对袁子鸣问道。
“飞船,很大的一艘飞船,冯白在那里。”袁子鸣还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飞船,在哪?”冯白对我说过他要找一条飞船回拉特,如果是他找到了飞船倒是没什么,但是我才刚刚听到文司说拉特人已经来到了母星,那这艘飞船会不会就是拉特人的。
“在新城北面,第三检查站的位置,冯白……他好像是在引导飞船。”袁子鸣终于把话说清楚了,那一定是拉特人的船了。
我走到旁边,倒了一杯水递给袁子鸣,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抖,水在杯中轻微晃着,能看出袁子鸣在努力克制不想让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发抖。
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能把这个“以葵花籽为天”的胖子弄成这副样子。
“带我去你见到飞船的地方。”等袁子鸣喝光了杯子里面的水,我对袁子鸣说道。
袁子鸣听到我的话楞了一下才说道:“就我们两个去?”
“对,就我们两个去。”我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袁子鸣才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那些掩体人去哪里了?”等到袁子鸣走到我身边,我开口问道。
“死了……”袁子鸣有些木然地回答道。
“怎么死的?”我没有停下脚步,既然那是拉特人的飞船,那些人如果被发现的话,必死无疑,袁子鸣浑身上下的狼狈样子,说明他能活着回来的也并不容易。
“飞船上,有死光,射线,总之,我刚看到飞船,他们就已经死了。”袁子鸣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是听起来却前后矛盾,他刚看到飞船他们就死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飞船上有射线的。
“你看到那十个人被射线烧灼,你才看到飞船的?”我猜测着当时的情形对袁子鸣问道。
“没有灼烧,没有,什么也没有,他们就是那样死了。”袁子鸣的声音让我听起来感觉寒毛都有些竖起来了。
“你怎么了?”我站住脚步,转头看向袁子鸣,开口问道。
袁子鸣脸色苍白,牙齿轻轻相击,眼神中充满恐惧,像是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我相信我是没有这么恐怖的,能把袁子鸣吓成这种样子。
“你别怕,看到了什么,你说给我听一听。”我放缓了口气对袁子鸣说道。
“死……都要死……”袁子鸣牙齿相击的更加厉害了,他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来,我带你去休息一下。”我看着袁子鸣的状态不对,一只手架起袁子鸣就向回走。
一直把袁子鸣拖到二楼他的房间里,我才松开他,他的牙齿一直在轻轻相击,眼中时而有些混沌,时而又清明无比,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把他扶到床边,慢慢让他躺下去,然后弯下腰,在袁子鸣的腿上拨弄了一下,袁子鸣腿上的靴子褪了下来,变成了两块金属落在地上。
袁子鸣现在最看重的除了葵花籽,就是脚上的靴子了,却在我脱下他的靴子的时候也是毫无反应,我把落在地上的两块固银推到一边去,坐在袁子鸣旁边,想问问袁子鸣他看到的具体情况,但是他却除了牙齿发出的嗒嗒相声,一句话也不说。
那十个掩体人死了,我并不如何担心,拉特人来到母星,一定带了威力巨大的武器,杀死十个没有装甲的掩体人,会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可是即使见到了再厉害的武器,袁子鸣也不应该会被吓成这种样子。
袁子鸣躺在床上,双眼发直的向上看着,我看着他浑身脏乎乎的样子,摇了摇头,伸手打算把他已经破掉的衣服解开来。
我应该去找个人做这件事,我心里苦笑了一下,不应该是我来做,比如,请路吉来收拾袁子鸣,她一定会很不高兴,却依然会做我让她做的事情,但是我想知道袁子鸣见到了什么,并且,那些能把袁子鸣吓成这种样子的东西,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听到,从袁子鸣的口中听到任何拉特人出现在我们南边的消息,我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基地中的其他人,除了耿长生,现在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糟糕而又窘迫的境地。
袁子鸣的上衣被我解开,他的胸前黑乎乎的,都是些泥土灰尘,肩头上还有几道划痕,一点点血渗出来,混在他身上的泥土中,已经干涸结痂了。
不知道其他部位还会不会有伤口,我正想把袁子鸣翻过去检查一下他的后背,却听到袁子鸣嘴里面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会是被吓病了吧,要是袁子鸣病了,我自己可处理不了的,我想去找恭舍予找个人来给袁子鸣检查一下,却发现袁子鸣的胸前慢慢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虽然那颜色很淡,像是在眼睑放了一层黄色玻璃一样看着模模糊糊的,但是确实是有黄色正在染上袁子鸣的胸口。
我把眼睛盯着床上雪白的床单看了几秒,才又把眼睛看向袁子鸣的胸口,没错,那片黄色更浓了。
并不是我眼花。
袁子鸣嘴里还在发出声音,声音中却并没有痛苦的感觉,甚至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销魂,像是他正在从一种并不严重的痛苦折磨中解脱出来,那种解脱的快感促使他发出的声音。
他的整个上半身现在已经都被一层薄薄的金黄色遮住,那层金色的东西像是从袁子鸣身体中挥发出来的,却在体表凝结不散,从开始的朦胧模糊到现在有形有质,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我小心地伸手向袁子鸣身上摸去,手伸到一半,我停了下来,收回手,把装甲覆盖在手上,才又把手伸过去。
那层覆盖在袁子鸣身体表面的金黄色已经彻底覆盖在袁子鸣身上了,我的手摸在上面却感觉到这层东西只是有形无质,什么也没有碰到,便穿过了那层金黄色的东西,像是把手伸进了薄薄的雾气中。
雾气,对,就是雾气,还是在部落的时候,我早上醒来看到地面上一片白白的水气,蒋琪见我好奇,告诉我这只是雾气,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雾气,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这是袁子鸣的固金啊,冯白给他的固金。
袁子鸣曾经把固金拿出来给我看过,那时看到的是一颗金黄色的球,有形无质,袁子鸣当时以为我也有,所以才炫耀一般让我看,那是我唯一一次见过固金。
我正想把手收回来,突然听到袁子鸣一阵大笑。
袁子鸣的笑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向袁子鸣的脸上看去,袁子鸣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张开嘴巴哈哈大笑,我一怔,手上却突然感到一丝刺痛。
余光看到袁子鸣胸前的金色正在消散,我心放了下来,看来袁子鸣已经好了,不需要去找人照看他了,没想到我还莫名其妙冒充了一把医生。
我正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脑中却一下出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有山,一闪而过,蓝天,之后是地面,同样一闪而过,但是能够看到地面上有些斑驳的痕迹,一块一块的。
然后是……光,很强的光线就在我眼前闪过。
这是怎么了,我使劲儿晃了晃头,略微清醒了一下,眼前还是躺在床上的袁子鸣,他已经不再喊叫,也不在哈哈笑,而是平静地闭着眼睛,脸上表情非常平静。
他胸前那片有形无质的金色已经快要完全消散了。
手上刚才感觉到的一丝刺痛感还在,我收回手,却惊奇的发现残余的金色随着我收回的手飘了起来。
有形无质的金色不是被袁子鸣吸回了体内,而是被我的手吸了进去。
透过我的装甲,很快,最后的一点金色也消失在了我的指尖。
手指上的刺痛感随之消失了,我却眼前一花,山,又出现了,山下有人,黑色的一大群人影一闪而过,光线又亮了起来,刺的我的双目一阵剧痛。
实际上我的眼睛没有感觉到疼痛,是那种被光线灼伤的感觉让我觉得痛而已。
强光刺的我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随即我又睁开了眼睛,地面出现在眼前,还是刚才的地面,地面上斑驳一片。
我的视线在地面上划过,那些斑驳的颜色,是渗进了泥土中的血液,很多血液,刚刚渗进泥土中,洒上了血液的黄色泥土,显得斑驳。
我看到一些光溜溜的装甲,是的,是一些,光溜溜的装甲,亮晶晶的,就是冯白刺杀骆海的时候,身上穿的那种装甲。
视线稳定了下来,我看到一个光溜溜的装甲手中发出闪耀的强光,吓得我手抓向地面。
握在一只手中的却并不是泥土,而是软软的床单,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我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嚎叫。
我并没有在那处斑驳的地面上,我依然在袁子鸣的房间,坐在他的床上,握到手里的东西让我知道我还在房间里,只是眼睛看到的被蒙蔽掉了,只能感受到脑海中的情景。
这是通感,我感觉到了拉特人的感觉,可是这又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