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高风清。
平原君府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除了朝中文武大臣外,府上的诸多门客便满满当当坐满了庭院。此宴赵胜两层意思:一方面是庆祝赵胜封相拜将,喜授虎符;一方面是领军出征,赵胜想在军前听一听门客的计策,对守住上党有所裨益。
酒过三巡,平原君脸颊泛红,端起酒杯,大声叫道:“各位各位,听胜一言再寻酒欢可好?”
“还请门主/丞相示言。”
“丞相不敢当,胜只是代理丞相,还早着呢。”赵胜一口饮下手里的酒有些不痛快,“在坐诸位,皆是胜之心腹,胜知各位身怀绝技,腹怀韬略。胜每每遇到疑难杂症便取策与大家,胜甚感感激之情,这第一爵乃是谢酒,感谢大家始终不渝的陪伴和毫无保留的付出,胜定当永刻心中!举起酒杯,干了这爵中酒!”“干!”
“这第二爵乃是贺酒,胜虽是王室宗亲,但空怀大志,无经纬之才,全仗主任出谋划策,封平原君,理丞相职,拜将出征,皆为显赫,已圆人生之高志,此生无憾事矣,此爵乃贺胜之美梦成真,胜亦在此向各位保证,感谢诸位能在百忙之中赏脸寒舍,赵胜先饮此爵。”“干!”
“这第三爵酒,便是今夜的主题酒,赵胜自知此番守卫上党,免不了一场恶仗,面对的是秦国王龁,甚至是白起这样的名将,赵胜承认在为将统帅上火候不够,虽有重兵把守,但面对虎狼秦师,仍是心有余悸,胜想借此酒问计与诸位,如何守好这上党之地,凯旋归来?但有不献策献计者,胜定然报于我王,助诸位飞黄腾达!此爵干了!”“干!”
“门主至上,臻闻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然秦虽虎狼骁勇善战,区区十万之兵如何围我?臻粗算上党军民少说也有十几万,正规军也不下五万,门主的十万天兵将至,死守城池,这王龁小儿也是无可奈何,寸步难进也!上党是山地,无粮无水,秦军补给线长达千里,只要守住月余,多则半年,秦军捞不到便宜自然灰溜溜的滚回咸阳,倒时,丞相之功,可比肩武安君白起了。”一个自称为臻的白衣士子率先答道。
“彩!以逸待劳,死守上党,秦军便是无功而返!”平原君赵胜明显对这个笨法子很是认可,没必要与秦军硬碰硬,守住这上党便是大功一件,没必要冒风险与秦军开战,野战赵军未必是秦军对手,万一损兵折将,这功劳便大打折扣,得不偿失了。
“门主,张平有补充!”自称张平的黄衣士子正襟危坐,娓娓道来,“可修书一封发于韩魏二国,韩魏弱小,常年受秦国欺凌,若借此重结三晋之盟,两国必然欣然答应,确立赵国盟主地位,以联军共抗秦国,胜算便多了一倍;王龁大军出于我三晋包围之中,攻伐之道颠倒,这十万孤军便是我们嘴边之肉,我联军只需耗尽敌军军粮,散其军心,不出十日秦军便可不战而溃,倒时丞相挥师追击,扩大战果,丞相之功,绝对会位列廉颇蔺相如之上也。”
“完美!不但能收拾秦国,还能顺带把韩魏两国驯服,一可是一举两得啊,两败秦国,这可是中原从未有过的战绩,如此我赵国便会稳固霸主地位不可动摇。赵胜也将会在上党是继马服君阏与破秦之后的唯一大胜仗了!”赵胜在酒力的作用下,有些飘飘然,经张平一番吹捧,脑海里直接定论上党胜秦,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全然活在梦里。
“此言差矣!”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座位最末端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只见这个小个子站起身来,向平原君拜了拜,继续说道:“张兄之言全无实现可能!”
“你这小子为何如此扫兴,竟战前乱我军心!”
“平原君息怒,请听毛遂解释。”毛遂走出座位,边走边说,“韩国,已非当年韩国,申不害变法虽强盛一时,但韩国地处四战之地,在秦魏打压下,国土流失一倍,就连上党之地,韩国半数土地都只得忍气吞声不敢抵抗,遂听闻韩王已派阳成君为特使,星夜赶往邯郸将上党舆图献于秦王。遂之判断:韩之畏秦,非你我所能左右,与秦作对韩国未必有如此胆量,遂以为韩之国策便是依附秦国,苟延残喘罢了!更何况这上党之地本为韩地,守下便是赵地,守不下便是秦地,左右都与韩国无关,这种割肉喂鹰之举韩国必然不会答应。再说说魏国,自从庞涓两败于齐,主力尽失,中原逐鹿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魏国自魏武侯之后,在为之君皆是好大喜功,强撑门面之人,口号喊得震天响,最终只是隔岸观火。况且三晋积怨已深,三晋联盟是难,即使联盟,也是各自为营,不服号令,正如当年的伊阙之战,仍是历历在目也。想要把两个被打怕的国家拉拢过来,不过是隔岸观火,作壁上观,有与没有,在毛遂看来皆不会助赵,不过是空喊口号不出力的路人而已。”
满堂无人答话,一片寂静。赵胜被毛遂的一席话深深折服,如同被泼了一身冷水,瞬间酒气全无,清醒了过来。毛遂继续说道,“再说说守上党,上党虽说有地利之便,可我们是夺了秦国嘴里都肉,从野王转战过来的秦军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恨不得吃了我们,这等仇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定胜负的?更何况有王龁白起这等一流战将统帅,守,便是重兵把守,完全不可掉以轻心。”
“敢问先生有何妙计可以应对?”
“重拾盟约,按约划分,止戈化帛,既给足了秦国面子,又能实实在在落到实惠,也能给山东五国一个交代,实乃上上之策!”
“可有中策,下策之类的可供选择?”
毛遂挺直腰杆,喝了一爵,面色严肃道:“将上党还给韩国,与韩国结盟,出兵协同韩国抵御秦军,这样可留美名于诸侯,为惩恶扬善之道义之师,可扬赵国威名。”“损兵折将,为他人做嫁衣,无利可图,却为虚名,实在不值,不值啊,先生下策何如?”
“接收上党,失信于天下,独自抵抗秦国报复。”
“毛遂先生,赵胜知道其中厉害,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十七座城池白白到手,岂有弃之不理的道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或许是飞来的横祸。”“先生,可有御敌之计谋?”“还恕门主勿怪,毛遂只是一介谋士,对战阵御敌之术知之甚少,若问如何抵御秦军,毛遂有一人推荐,若是请教此人,或可有所斩获。”毛遂起身,走到赵胜面前鞠了一躬。赵胜连忙扶着毛遂的胳膊,亲切的说,“先生之言,句句珠玑。赵胜岂不知术业有专攻乎?不知先生推荐何人可为我分担有仇?”
“此人或许门主不熟悉,但是他的父亲门主一定清楚。”“毛遂先生就不要绕圈子了,赵胜就没喝醉,反倒是让你给绕晕了。”“此人便是马服君赵奢之子,人称马服子的赵括。”“赵奢的儿子赵括?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知他有何才学能入先生法眼?”“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传言赵奢将军每每与其辩论,皆落于下风,可见此人兵法战术之高超。后毛遂有幸在酒楼论兵时听其言论,觉得头头是道,私下交流,才觉此人若得培养,必是将才,若门主此番去往上党能够请教与他,或者能带他一块去,守住上党应该不是问题。”“先生说得如此神乎其神,赵胜越听越好奇,若是如此厉害人物,为何赵奢将军当时不推举他入朝为将,时至今日,却无人知道他的能耐?”“赵奢将军以工事不必亲闻名,不内举那是避贤,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再加上赵奢将军得的是重疾,危及说于赵王也未可知。总之,毛遂觉得门主见赵括,定当收获斐然。”“那好,赵胜明日一早便去马服君府上拜会,听一听赵括的高谈阔论,如何?”“赵括不再马服君府上,门主未必得见。”“这就奇怪了,他不在府上会在哪里,那赵胜该去哪会一会他呢?”“赵奢将军病故之后,赵括可其弟便立誓守孝三年,三年之内都在在赵奢将军墓地居住,门主若要寻他,需到紫山园林处方可。”“你看我这脑子,把这事都给忘了,也罢,此时出征,也该和赵奢将军聊一聊,乞求他能在天有灵保佑赵括旗开得胜,也保佑赵国能够战无不胜。”“如此甚好。”
那一晚,赵胜与众人饮酒畅谈,直到四更天不省人事的赵胜被两名门客架回卧室,宴会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