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门口,除了两只石狻猊,还多了一位翘首以待的妙龄少女,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随武安君白起一同入赵的蝉玉,家老蒙唐老远便看到蝉玉一个人苦等,笑呵呵的来到她面前,“蝉玉啊,还在等啊?”“奥,是蒙老前辈啊,对啊,小七都去了这么多天,算下来也该回来了。”“会不会没请动信陵君?”“不会,信陵君是忠义之人,他一定会来的。”“或者路上遇到什么状况也未可知。”“但愿他们能够平安道来!”“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不会有事的。”蒙唐说罢便回了府。
时过午后,正是一日最为燥热时候,信陵君魏无忌一行人骑马飞驰而来,蝉玉老远便认出小七,早早招呼门卫过来牵马喂料,小七兴奋的跳下马,“师姐,你怎么来了?”“咸阳一别,我便随武安君来了邯郸。”“你们又和好了?嘿嘿。”“哼,怎么可能,只是觉得他一个人来,于心不忍。”“好啦好啦,你就嘴硬吧。对了,这是信陵君魏无忌,这是我师姐蝉玉,也是武安君白起的孙女。”“就你多嘴!”蝉玉白了一眼小七,拱手施礼。魏无忌也笑着回应,“真是英雄出少年,无忌有礼了。”“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快请进。”
“蝉玉姑娘,平原君可在府上?”
“信陵君来的不巧,若是再早个时辰,肯定能见到他们,他们出了门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蒙唐前辈能知道。”
言语间,蒙唐也顺着声音寻了过来,笑语道,“信陵君来迟了,门主去喝酒了,哈哈。”
“老蒙,好久不见,想死无忌了。”
“哎呀,我这老头子有什么好想的,快请进,武安君是住在平原府,待他们回来你随时可见。”
“好,无忌先去看看姐姐,带路。”
平原君的家眷安置在内院,算得上是庭院中的庭院,通过水波粼粼的小湖,绕过千奇百怪的假山,穿过廊腰缦回的长廊总算进入内院,只见魏姬正在一针一线的缝制刺绣,无忌褪去疲惫,示意蒙唐退下,蹑手蹑脚的走到魏姬面前竟未被察觉。
“姐姐!”
“哎呦。”专注的魏姬一不小心扎到手指,看到魏无忌又惊又喜道,“无忌,你怎么来了,吓姐姐一跳。”
“都怪无忌无礼,让姐姐受惊了。”魏无忌捧着姐姐的手心疼的说道。
“快坐下,不打紧,让姐姐好好看看。”
“姐姐,无忌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
“姐姐眼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弟弟。”
“好好好,姐姐好好看看,无忌悉听尊便。”
“瘦了,黑了,不过精神了。”
“姐姐也是,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你姐夫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准备这准备那,接收上党本是个轻松差事,结果碰上秦赵打仗,好不容易从上党回来捡回一条命,又被赵王任命丞相,整天泡在对面丞相府处理公务不回家,姐姐这几天担心的要命,彻夜睡不着,生怕你姐夫会有个三长两短。前两天接来一个神秘的客人,说是什么武安君来府小住,这几日估计又在他处忙活着了。”
“可不,无忌来府时,姐夫又陪着客人出去了。”
“有事情找你姐夫吗?”
“就是为了这个武安君而来。”
“这个武安君到底是什么人呢,我这几日一直听人提到这个名号。而且你姐夫好像有点怕他呢。”
“姐姐,武安君这个人不仅姐夫怕他,就是无忌也是亦然,无忌以为出了他自己,大家都怕他。”
“为什么呢,他不是赵国人吧,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他。”
“对于武安君的身世经历,实在是说来话长,总之他是秦国人,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所有人都怕他。”
“他只是个老人。”
“对,还好他只是个老人,如果再给他十年青春,这个世界将会因他死掉更多的人。”
“那你来是为了杀了他?”
“不,是为了救他。”
“救他?为什么不杀掉他,这样不就不会死人了吗?”
“姐姐,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此事还需给姐夫商量。”
......
平原君归府,白起借称尚有醉意,且关乎平原君家事不便,就分道回了住处。平原君不明就里,不知信陵君来意,就快步去了内院相会。
“无忌啊,突然造访有何公干?”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平原君进门,魏无忌和魏姬已临门相迎。
“姐夫,来看看你和姐姐还需要理由吗?”
“你们两个还是这样,我去招呼做些魏国酒食接风,坐下来慢慢聊。”魏姬说着,便出了门。
“哈哈,快坐,站着作甚。快谈谈,秦赵交战,魏王什么态度?”
“还能有何态度,魏王你又不是不知道,谨小慎微,又不敢得罪秦赵两大国,左右逢源,虚与委蛇罢了。”
“魏国保守秦国欺凌,魏赵联盟可破秦于长平。无忌可以多于魏王说与利害啊。”
“姐夫,实不相瞒,无忌此次前来是为武安君白起而来。”
“你是代表魏王还是代表自己?”
“代表自己!”
“杀掉白起?”
“放了白起!”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矣!秦赵在交战,我不能放了他。”
“姐夫,你也不想想,秦王攻占上党,那是理所应当,再打长平这就是侵略赵国,赵国可再起合纵抗秦。姐夫把武安君囚禁在邯郸,便会落下口实,秦军便会师出有名了。”
“无忌啊,我知道其中利害,但是放了白起,秦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斩断他的左膀右臂,也算的上是大功一件。”
“姐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今武安君是带着议和之意来赵,一旦武安君有个三长两短,秦王一定会与赵国不死不休。即使诸国有意助赵,奈何道义不允也,还望姐夫三思啊!”
“已经是不死不休了,秦王派白起来赵说是谈和,实际包藏祸心,要挟恐吓,秦王要太行山以西所有土地,如何答应,如何能和?”
“既然谈不拢那便放他回去,也算是交代。”
“放他回去与我们开战啊,他手上沾了多少魏人的血你该心里有数啊,我大赵二十万精锐在长平,我可不能冒这个险,世人骂我就骂我吧,我有人不在乎了。”
“姐夫所为非君子所为,为君子所不耻!”
“无忌,姐夫知道你的侠义之心,但这件事上恕姐夫不能从命!”
“怎么又吵起来了,无忌大老远跑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呀。”魏姬端着茶水刚进门,就看见两人争执不下,板着脸谁也不服谁,有些难为情的指责夫君道。
“姐姐,怪不得姐夫,自古两全其美者难矣,站在国家与道义上没有对错,不过无忌还是希望姐夫三思,因一人而废大局不值得,六国本就连枝一体失了道义,赵国孤掌难鸣如何抵御强秦?白起已过知命之年,已无多少时日,何必废人伦而取不义。无忌言尽于此,还望姐夫斟酌。无忌去看看武安君,告辞!”魏无忌拱了拱手,略有不悦,便出门去了。
魏无忌漫步在花园内,眼前看到的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依旧如此熟悉,如此气派,当年流亡其间,只觉花前月下,水月镜花,已物是人非。思忖间看见前面的湖心亭有一老人带着草帽怡然自得的垂钓着,魏无忌一眼便看出老人身份,便好奇走上前去搭话道:“武安君好自在,不知收获如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收获自当满意。”老人说着便将鱼钩拽了回来,在斜阳的映照下格外刺眼,穿了写鱼食又甩了回去,笑着说,“老夫请无忌公子来,也是难为公子了。”
“武安君哪里话,只是来赵容易去赵难,这种非常时期,姐夫也是好心,不然武安君的麻烦将不仅于此。”
“白起一生驰骋沙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见过太多,世间纷争已是风轻云淡,如今平原君盛情难却,难得如此清闲,不无乐哉!”
“武安君,说实话无忌是不希望你回秦国的。”
“但你还是来了。”
“无忌不忍。”
“公子本性纯真,宅心仁厚,白起知之乃是世间少有之翩翩公子,请公子来也是另有他意。”
“还请武安君明示。”
“无忌公子觉得池中有何物?”
“鱼虾而已。”
“白起看到的是天下。诸侯趋之若鹜如同池中之物,老夫的一颗诱饵便会惊起水中之鱼群起而争之,老夫坐看成败趁势起钩,便会有大鱼送上门来。庄子当年有过一寓言描述生动,起复述一遍: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蜋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武安君指的是秦赵之争,得利者另有他人?”
“如今秦赵韩魏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却忘掉了东方的齐国,六国伐齐齐几近亡国,如此大恨岂能不记于心中,如今又有如此机会,齐国岂会错失落井下石之良机?燕国更是赵国世仇,难道不会趁机分一杯羹?秦国则不然,胜则长驱直入直捣邯郸,败则退守邯郸,六国不可进一步,休养生息数年便可恢复。”
“武安君的意思是,促成和局?”
“长平战则两败俱伤,唯有和局方可化解国际危急,白起也可顺势脱身。”
“只怕赵王不接受秦国开出的条件,实在是难为情也。”
“这便是白起今日邀公子远赴邯郸之理由。”
“武安君直言便是。”
“何不说服胜公子赴秦,将利害关系禀明我王,心诚则灵,我王亦会采纳的。”
“可行乎?”
“可行也。”
“无忌便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