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一十八万两银子,分割下来,每年就是十二万两之多。
这可是一府之地的火耗,还是个中下等的府地。
想想一石上等米不过三两银子的当下,这么大数额,即便是宫里大太监也得吓得坐地上。
难怪天下官绅视藩王如虎,天下府县一千五,光藩王就占了三成。
三成啊,多大的一块火耗,不,肥肉,就白白进了老朱家子孙肚子里。
宫里大太监上蹿下跳,连杀人带抄家,每年划拉进宫中也就三百多万两。
自己偷摸再抠搜个几十万两装兜里,就美的紫禁城中横着走。
若要知道真实的火耗数目,能羞愧的自己撒泡尿把自己浸死。
大太监玩了命的作,折腾的银子还不及勋贵大臣的一根鸟毛,忙活些啥呀。
吕税监看了眼大堂内的官绅,咳了声清清嗓子说:“诸位,今年奴酋死了,咱们总算能松口气。
“往年都是户部发派票抵扣,这里税银直接运往辽东。
“其中关节吕某不想知道,真的不想。
“今年规矩改了,税银发往京师,关饷银子也都由宫内过遍手。
“在坐的很多跟吕某六七年的交情,咱们就把话敞开了说。
“其实吧,银子还是那个银子,转来转去,诸位家里的肉不会少吃一口,酒也不会少喝一滴。”
说到这,端起茶杯抿了口,等着众人转转脑子。
满屋子人都想着怎么赖账,一听家里不会有损失,顿时来了精神。
七嘴八舌开始灌蜜汤:“吕公公,都是多年的老弟兄,还请明言。”
“吕大人,有招不早说,这把弟弟小心心吓的,扑通扑通跳”
“吕家哥哥,您长得够帅气,真好看。”
“吕叔叔,我是您多年失散的侄儿,总么也得照应不是。”
“吕大人,您一看就像我姥爷,真想抱着您亲一口。”
“姥爷,您是我亲姥爷,我爱你哦。”
“大爷,您是我大爷,错不了。”
“吕家哥哥”
“您是我亲爹,真真的。”
“姐夫~”
“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听我姨夫说,”同知刘大人总算去了压心石,赶紧起来维持秩序。
吕公公放下茶杯,看着一堂和气的根基们,欣慰的说:“里外都是十几万银子的事儿,对不对?”
“对,吕大人最帅了。”
“吕爷爷一看就是寿星转世,回去后,老朽就把吕爷爷牌位供起来。”
“吕大大,我们永远爱着您。”
吕公公抬手,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今年时间紧迫,十几万银子的亏空总得堵上,还得快。
“这里出了窟窿,就得从别处挖土填上,想想,都想想。”
“从别处?灶户盐场?”
“魔怔了你,想死我不拦着。”
“真能琢磨,脑袋进水了吧。”
“盐场?北海那边有个盐场。”
“鳖孙,那个小盐场养着上万辽东难民,都扔锅里能熬几滴油?”
“县里每月的粮布票还指望那个小盐场,不能动。”
“这个不能动,那个动不了,这府城就只剩一个地方,你说。”
“你怎么不说?”
“我这都说半天了,该你说话。”
“我突然想不起来啦,你说的地方是~?”
“我说吧”,同知刘大人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转过身拱手一圈说:“这么大块亏空,只有西河镇能堵上。”
“嘶~”,“嘶~”,“嘶嘶”。
吕公公站起身:“都别搁这儿嘶嘶啦,赶紧去府衙吧,杂家~可等着运银子呐。”
夜幕降临,府衙后堂的书房内,曹知府看完刘同知送来的呈文,递给了旁边的黄师爷。
自己离开泰州,黄师爷不顾北方寒冷,毅然跟随北上,迄今已八年。
如今自己和师爷都是两鬓斑白,这大半生就这样过去了。
正在想着,师爷看完叹口气:“这还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能办?”
“大人,眼瞅着税银要起运,还有别的路吗?”
“可是,九斤能答应吗?”
“大人,他不在,上月下山前往湖北太和山探望他师祖,最快得明年才回来。”
“黄师爷,那不还得回来嘛。”
“我的大人,这每天禅精竭虑,战战兢兢,年底还不打算上折子乞休?”
“对对对,本官五十八了,该回家了,好。
“现在沈大人在山上,还有九斤的大师姑林真人也在,明天你去探探口风再说。”
“我也别等明天了,西河镇没有晚上一说,我这就去。”
西河镇并非一夜都是喧闹,临近子时,大部分店铺仍然上板关门。
只不过总有些彻夜营业,大都是吃喝玩一类的铺子。
镇公所二楼,沈宝正在整理当月的收入明细。
沈江维坐在九斤专门为他打造的轮椅上,翻看新制定的乡规民约。
自从陶员外被清理后,原先与镇公所签的铺面转让协议就废止。
镇公所只剩下工坊出让金的协约,铺面接手人换成了张知县。
张知县明年致仕,顶着半条街的铺面也不嫌累。
官面上是道观产业,私底下白得租金三成,小日子也是难得的滋润。
沈江维倒是不眼红,自己没赶上好时候,让张桂这老小子捡了个宝。
不过从今天起,老小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下午张知县急匆匆跑来,说了府衙官吏们商定的结果,十成十挡不住了,让沈江维想折。
沈江维心里门清,火耗的事儿,谁碰谁死。
不过现在有了西河镇,窟窿倒是能堵上,问题是九斤能答应吗?
现在九斤不在,当家的是林真人,怎么也得商量个办法。
虽说男女有别,自己一把年纪,又是个残疾,没那些事儿,也就无需在意。
沈江维刚要准备上山,连夜面见九斤的大师姑林真人。
门子进来报:“知府黄师爷递帖子,要和老爷一叙。”
沈江维想了下,对沈宝说:“扶我下楼,我和这黄师爷一起进山。”
沈宝搀扶着沈江维下楼,门子抱着轮椅跟在身后。
黄师爷正坐在前厅,见沈江维下楼拱手道:“来的唐突,叨扰了。”
“来的正好,沈某也在犯愁,今晚,很多人怕是难入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