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位商人在生意上被这位李县官坑了一道,便去苍粱道府门举报他——
刚进衙门时还有人客气的看坐喝茶,毕竟世代行商的会做不少善事,对看门办差的出手也阔绰,整个道府衙役都知道。
谁知不到一刻钟,一位负责民事治安的府官下属出来二话不说先打了十个板子,临走了说了一句:
好好做好你的商人,不该做的事千万不要逞强。
这件事添油加醋传到了苍河县,自然也传到了县首老大人的耳朵里:
人家府道里面有人!
所以每次县衙公事共商,李县官缺席请假,姗姗来迟,大都坐堂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间久了,这位刚来的县首大人也没办法,人家每次都有理由,不是治安事件处理慢了,便是传话的衙役找不到人。
县首有怒也不找到借口发泄,久而久之,县首便默许了他的一些作为,只要没有碰触到底线,便任由他去了。
慢慢的李家公子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横行街市而无人敢问津。
“你找谁?”
半晌宅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小厮探头问道。
“嘿嘿,我是前街的王麻子啊,李老太爷过寿我还来过”
王掌柜说着大手从布兜里摸出一两碎银子塞到了小厮手里。
“哈——原来是老王啊”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到底见过没有,可对于看门伙计来说,赚的就是个门槛钱,生人也能唠三唠,毕竟照李县官的德行,想找他走后门的人可多了去了。
“咋了,老哥,你这是……想找老爷?”伙计上道忒快,寒暄着问道。
“嘿,今天不找县老爷,想找李公子,这不,前几天收了一个好玩意儿,寻摸着公子肯定喜欢,便送来了”王掌柜扬了扬手里的布笼子说道。
“好家伙,搞不好少爷还真喜欢,你等着”
小厮细细看了一眼笼子的禽兽,大眼珠子骨溜一转,三步便往门内跑。
王掌柜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眉宇间一丝隐晦一闪而过:哼,你们等着。
片刻功夫———
“哦?就是你要来给我送礼?”
厅堂上位一个身穿锦花袍的少年端着手里的陶瓷杯,缓缓吹了一口热气问道。
“是是,是小人自己在街市上买来的,想着公子身子抱恙,特意来看看”
王掌柜跟着伙计进来的路上,闲听小厮说了几句,正好派上用场。
“哈哈,王掌柜的可有心了,我这正愁着闷得慌,你便送了个玩意儿过来,快拿来我看看”
看着上方变脸如此迅速的公子哥,王掌柜暗暗发笑,忙起身扯开布笼,捅了捅里面的火红大鸟。
“噶咕——”
一声刺耳的鸟叫声把旁边伺候的丫鬟都吓了一跳,整个大厅都是回音,很久方才歇停下来。
“乖乖,这是什么东西!”
火鸟趾高气昂的样子反而激起了李少爷的兴趣
“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挥退了前去拿鸟的伙计,俩眼瞪得浑圆,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笼子前。
“滋滋——”
“噗通——噶咕——”
火鸟受不了别人的挑逗,在笼子里扑腾起来,笼子左右晃动的厉害,感觉好似要翻了过来。
“不错不错,烈鸟,我喜欢,说吧,你想求我啥,先说好,和我爹要官没有”
李少爷扔掉手里的木棍,转身一屁股又坐在了凳子上。
“不不,小人就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纯属是让公子高兴一下,不敢要官,不敢要官”
王掌柜双手紧握,脸上一笑双眼都变成了一条缝。
“行了,就不喜欢虚伪的人,对我爹没有求会想着来找我?有事赶紧说”
李少爷冷哼一声,满脸怒容,眼皮却懒的抬一下。
“嘿嘿,一点小事儿,想麻烦公子代为引荐一下令尊”王掌柜左手搓着右手,扭捏着小声说道。
李公子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滋溜”喝了一口,方才缓缓开口:“啥事”
“这……是有关令尊升迁的大事儿”
王掌柜停顿一下,看着眼前这位官家公子哥没有屏退人的意思,便向前一步,凑到这人面前轻声说道。
李少爷手里的茶杯停滞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摆摆手,等到厅门关闭,方才说话:
“说吧,要是忽悠我,你可知道后果”
虽说平常他是吊儿郎当,可遇到有关老爹利益的大事儿从来没有含糊过,还帮着出了很多主意,这也是为什么李县官默认他在县城里胡作非为却从不加指责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虽然纨绔,但做事有分寸,就是出了事也能自己摆平,从来不让自己操心,并不影响自己的仕途。
“是这样的,我在前段时间在……”
足足一个时辰,王掌柜把这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中间也夹杂了自己的见解——
故事说的是有声有色,形神兼备,比之说书先生有过之无不及。
李公子本来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喝着茶,听到“精盐”二字之时,双眼放光,身子也不自觉地靠近王掌柜的一张肥肉脸,丝毫不觉恶心,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呢?有没有把方子拿回来!”
“唉!没有,趁着天黑我赶紧把伙计叫回来了,不过地点都摸清了,就在石寨村!”
王掌柜面露凶光,精光乍现,最后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和村子有深仇大恨一般。
李少爷听完半晌不说话,站起身子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敲敲墙。
王掌柜坐在凳子上急的只喝水,想说话又不敢,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
过了片刻,王掌柜猛地听到一声响,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蹦下来——
刚喝到嘴边的茶水还没来不及咽下,一口滚茶烫到了舌头,呼呼的吹着气又不敢吭声,活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奴才样。
“晚些时候你在过来,你自己亲自给我爹说说”
李公子本想自己给老爹说说,又怕引不起重视,以为又是自己找事诓骗他,所幸让这个白痴来说:
哼,后面还少不了他的用处。
他想到这对面前的王掌柜微微一笑,面目也和善了许多,殊不知一场几方危机正在慢慢酝酿中……
天色尚早,王掌柜回到铺子里,慢悠悠的喝着自家的茶水,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心里美滋滋的,半晌
“呸——”的一声,还是自己的茶好喝
娘的,什么玩意儿,一个二世祖而已,还敢戏弄老子,不是看你爹的面子,谁他娘的把你当回事儿。
街道上讨价还价的声音,拉车叫卖的声音,孩子哭闹的声音乱成一团。
夜色悄悄暗了下去,越来越多的人都聚集到了这座小县城,又到了日复一日的老百姓活动时间。
李家大门宅院,一个四人抬的布轿子缓缓停在门口,布帘打开——
一位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下了轿,头上戴着一顶圆帽,身上是一个锦腰带,腰带上用金线划了七道,六道长,最后一道短。
官场上的人如果在便会知道,此人官居副七品,属帝国文官最低编制,说白了就是刚刚迈入官场的最低官阶。
“老爷回府!”
门前小厮打扮一声高唱,从府院门后涌出来十几个人,分左右站好,神态既端庄又虔诚,好似是一尊佛像要降临寺庙一般,不觉得让人哑声失笑,官屁大一点架子倒是不小。
“爹爹!我有事儿给你说”
看到自家儿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慌慌张张的不懂礼仪,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说过很多次了,那么大人不能没有一点城府——
随即衣袖一摆,不想搭话,依旧摇摇晃晃的迈着步子进门而去。
王掌柜在偏殿书房已经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肚子都快撑炸了方才听到院落的动静。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见到一个身材中等,腰胖体圆的男子进来,身边跟着李公子,他连忙起身,上前两步:
“草民叩见县官李大人”
“起身吧”
李县官在上首坐下后方才开口,这个帝国并没有下跪的官礼,文官躬身,武官抱拳,礼仪很是简单,可能与帝国管理制度松散有关系,各项机制也并不完善。
“听说你有大事儿禀告我,说吧,让我听听是什么大事儿”
一路上听儿子絮絮叨叨的在耳边眉飞色舞的唱着腔,乱糟糟的也没听个明白,只知与粗盐有关。
无论什么,涉及到盐这个字眼便是天大的事儿,在帝国里盐铁可是重中之重!
几十年前因为临海的咸城县令发现了海水出盐的事儿,一步登天,连升几级,直接都提到了天府之地,现在已是朝廷中枢,文阁大臣,哪个同僚不知,都眼红的不得了。
北元帝国重武轻文,文官士子往往不如当兵的有底气,所以很多老百姓送儿上战场的居多。
虽说打仗九死一生,但只要不死便是升官发财,可文人却是不行,要想当官,要么官场推荐,有后台关系,要么通过年县大考,考中学士——
平头百姓作文官只有这两种途径,每一种都需要有大量的钱财和利益才能上位,简单明了,你有钱你就能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