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大早,汪叔来叫人进山。
石头没来,这次就只有四个人——
除了汪叔山娃子,还有拐子叔和平子叔,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往山里走。
山路周遭除了小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便只剩下四个人的脚步声……
朝上看不到天空,自然的气息顺着山路扑面而来——
……
“今天咱们得抓点紧了,看这天儿又要下雨了”
汪叔抬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林子说道。
“得多打点野货了,前天下雨饿了两天!这次又不知道下几天哩”
拐子叔叹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骂道。
平子叔耷拉着一只手,一双眼瞧着树梢看了看,接过话头:
“天暖和了,咱们瞅点鸟窝,回去煮汤也是中。”
山娃子听到这话翻着眼珠瞧了半晌,也没看见一个。
……
之前进林子也会约摸寻几个鸟窝,一直也没打到,不是太高就是没蛋……
可既然来了总要留意点,毕竟掏鸟窝可比打个兔子简单多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儿正凉爽,这会儿走在树林,没有一丝风,整个人又是高度集中……
过了没多久,四个人身上便是黏糊糊的。
汪叔走在前面,左边抓一把,右边挠一下,像个猴子似的。
山娃子感觉可笑,在后面又不敢笑出声来,看看身边俩人也是抓耳挠腮,好不难受的样子。
……
又走了一刻钟。
汪叔神色一紧,身子半蹲,慢慢地向前挪……
后面几人见状,前面有情况!
刚挪了几丈远,汪叔反手从后背搭上一支箭,一只略带汗珠的眼紧绷:
嗖——
只听“噶呀”的一声
扑打扑打几声没动静了……
几个人赶忙去看:
好家伙!
一只足有十几斤的肥野鸡被箭穿了脖子冒着血,身子还在颤,眼看活不成了。
“哈哈,这下又够咱们饱餐一顿了,真娘肥”
汪叔一只手拽着鸡脖,一只手拍着鸡翅膀嚷嚷道。
“你这瞎了一只眼,怎么觉得比你两只眼的时候还好使呢?”
平子叔看到这么大的鸡嘴巴都合不拢了,开玩笑的说道。
……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觉中已接近晌午……
除了汪叔腰上别的一只野鸡外,拐子叔也捡到了大半只野鸽子,其他人还一无所获。
“行了,咱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吧,热死我了”
汪叔一屁股坐在大树根上,满头大汗,一只手还不停地狂扇……
今天走了一上午,差不多到了林子深处——
四周热燥燥的,没有一丝风,也不见阳光射进来,闷热的鸟都受不了了,只有偶尔几下虫鸣……
……
四个人就地而坐,汪叔对着壶狠狠灌了一口水,咋了咋嘴随手递给了山娃子……
平子叔从包裹里拿出半条鱼干,撕了一口:
“给!常常俺家婆娘晒的肉干,可咸着哩”
“这可是好东西,来我尝尝”
汪叔口馋,要了一块来。
半条鱼干一人一口便没了,汪叔吃罢舔了舔手指说道:
“好久没他娘的吃过鱼了,真香,你家婆娘咋抓的?”
“哪是抓的哎,我婆娘去河边洗衣捡的,拿回来就是半死不活了,可能水大冲上岸的。”
“说起吃鱼,唉真是丢人,咱们村挨着河,却吃不了鱼”
拐子叔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眉毛都皱进了额头里:
“主要水太急了,不然拦个网也不至于饿死”
“是啊,之前虎子家那张破网不是也拦过鱼吗?”
平子叔接过话。
“我听说过,不过最后还是冲跑了,就吃了两顿鱼汤”
汪叔呸了一口痰,兴致怏怏地说道。
山娃子听着无聊,忽地感觉脖子一凉,用手一摸:
一滩鸟屎!
这可把几人恶心坏了,拐子叔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催促着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
山娃子一动不动,抬头盯着树梢看了一会儿,对汪叔说道:
“阿——阿叔,你看……是不……是鸟窝”
汪叔顺着树梢往上看——
嘶!
只见一个盆大的鸟巢蓬在三叉树枝上,能有一个成年人的腰粗……
趴在树干上听,还有动静!
大鸟应该就在里面!
“不错山娃子,看这窝的样子,里面肯定有不少鸟蛋”
汪叔心花怒放,可算等到你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以防万一,咱们附近找个地儿盯着,如果鸟烈咱们偷了鸟蛋,要是雁子喜鹊,嘿嘿!咱们一块端了”
“好——”
“好!干了”
……
倏地。
不知何时,突然大风起。
树梢随着风左右摇摆,不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看这样子,要下雨了,娘的,这只鸟怎么还不出来”
汪叔急的来回踱步。
“要不我端着一把火,爬上去,把鸟逼出来?”
拐子叔用手使劲搓着衣角,两只手用力拽在一起,急躁躁的说道。
“不行,万一失火就麻烦大了,再说现在风大更不好控制了”
三个人坐立难安,都抓着脑袋想办法。
山娃子站在树下,一根树枝落在脸上,他好像看见树梢有动静:
“阿——阿叔,你看……鸟出来了”
汪叔三人过来一看,果然,只见一只纯黑色的大鸟立在鸟窝,通体发亮,头顶丛着一朵黄毛
“这,这是烈翀!”
“啥是烈翀?”
平子叔也是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前几年当兵时在边城,看到一个富家公子哥养过这个,在街上和一条狗斗法,把一条家狗给活活抓死了”
汪叔一只眼盯着上面那只鸟,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看!它飞跑了”
话音刚落,黑鸟扑扇了两下翅膀,一跃从树梢落下,忽地向上,往北边飞走了。
……
风越来越大,树林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乱成一团,天空中隐隐有白光闪过。
树叶被风卷起,打响树干,树枝和树叶
“哗啦”一声一起砸在地上。
“好,终于走了!拿着,我上去把它鸟窝端下来!”
汪叔说着一把扯过衣领,衣服猛地甩在地上,双手使劲搓了几下。
“先别慌,你看,鸟窝在树梢叉枝上,下面没有脚蹬,树枝还细,你摸不到鸟窝树枝就断了!”
平子叔拦住汪瞎子,指着这棵十几丈的大树说道。
“这……确实是,唉,咱们几个都不行啊!”
拐子叔摸着树干,半天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有一个可以上去”
“谁?!”
平子叔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山娃子:
“我们不行,就山娃子可以”
“这……不行,太危险了,他还是个孩子”
汪瞎子迟疑了一下,严词拒绝。
“我……我行……我上”
山娃子短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汪瞎子,眼神坚定。
……
一直以来山娃子都想做点什么,所有人对他都很好,他总不能一直混吃混喝……
山娃子想的不多,就是想帮帮汪叔和汪婶。
风更大了,在耳边呼呼的响,天上白光闪过——
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声响越来越刺耳,鸟雀乱飞,在林子里乱撞,地上的树叶漫天飘。
……
“让他去吧,他身子轻,再说能出什么事啊,我们仨都在这儿呢?”
“是啊,不然咱们等这半天不是白等了?”
汪瞎子踌躇不堪,眉头紧锁,嗫嚅的动了动嘴唇:
“行,不过要万事小心,安全最重要,实在不行,就立马退回来!”
“好”
山娃子答应了一声,把衣服脱下……
信步走到大树前,双手环抱,双脚使劲,慢慢地向上攀爬……
过了片刻,一声刺雷,汪瞎子感觉脸上一凉——
随后大点大点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雨点打在宽大的树叶上,一时间整片树林都是雨打树叶的“哗哗”声,越来越大……
……
山娃子卯足了劲儿,一定要拿回鸟窝!
只片刻功夫,他就看到了树梢,离鸟窝只有一步之遥了!
山娃子深吐了口气,透过稀疏的树叶,整片树林尽收眼底:
黑色的天空,一大团乌云笼罩着这片森林,偶尔的一道闪电像是一把巨剑仿佛要把整个天空劈成两半——
闪电过后的天雷更像是末日的审判,一时间飞禽走兽尽出,遍地哀嚎,飞沙走石,黑雾弥漫了眼前的洪荒世界。
……
树下三人一个个心急如焚,额头上水光四射,不知是雨水还是紧张渗出的汗渍,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一定不能出事啊!
山娃子深吸一口气,只差一步了!
他整个身子趴在树枝上,身体随着狂风左右摆动,双手双脚不敢用力,只是萎缩着一点点向上蠕动躯体,终于碰到了!
手指摸到了鸟巢的边缘,天空中五雷滚滚,又有一道雷电正在酝酿当中……
一二三……
是五只拳头般大小的鸟蛋!
这下村里人有蛋汤喝了,山娃子心里美滋滋的想道。
……
天边一道人粗一般的闪电由远而近缓缓接近森林,雷电的爆裂声炸在耳边……
汪叔三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道庞然大物靠近树梢。
山娃子抓住鸟巢一边,只用手往下一拉,就被带到了怀里。
他稳了稳身子,回头看了看树下的三位阿叔,双手抱着鸟巢,向下喊道:
“我……拿……”
“劈啪——”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狠狠劈在树梢上,一个双手举抱的少年在乌黑的世界瞬间被定格——
山娃子只感觉浑身一痛,眼前一黑,就如落叶一般慢慢脱离了树干……
“山娃子——”
“不!”
三声嘶吼在树下响起,树林走兽纷纷四处逃窜……
雨点仿佛又大了许多,一个小人影从上空逐渐变大,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枝,最后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窝鸟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