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单于的旨意,杨纯自然是不能违抗的,但在进王庭之前,他和凡多特地去了一趟南门,守门士兵正好换成了阿玛缇的人,放他们两个出城自然是一句话的事儿。
杨纯跳到那个泥坑里面,却发现坑里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心说这小子厉害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
虽说卫子君留下的那瓶金创药效果是挺不错,但也仅限于止血的功效,又不是什么仙丹,那家伙能去哪呢,该不会……被巡逻兵给抓了吧?
凡多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杨纯在做什么,杨纯没敢和他说实情,只是说今天回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坑里,身上的钱掉了。
凡多提议去附近借个火把过来,帮他一起寻找,杨纯笑笑说不用,也没多少钱,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随便做做样子寻找了一会儿,便从坑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两人一同进了王庭。
王庭大殿此刻已是灯火阑珊,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欢声笑语。
军臣召集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为伊稚斜接风洗尘。
伊稚斜?哪个是伊稚斜?杨纯刚跨进去便觉得眼花缭乱,他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左贤王,好像,似乎没有说错吧,历史上的伊稚斜确实比军臣的名气要大许多。
君臣三十多人列席而坐,注意力都放在那些体态风韵,舞姿妖娆的舞女们身上,杨纯和凡多的到来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唯有窝扩墩一个人坐在最靠边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喝着闷酒,杨纯悄悄来到他的身后,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猛然扭过头,一看是杨纯,顿时喜上眉梢,赶忙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坐在身边的同僚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女们裸露的肚皮,也没有个人陪他说个话,如今杨纯的到来,着实让他感到高兴,这小子,上路。
杨纯问他为什么看上去不高兴,他只是一味地叹气不说话,身后的凡多偷偷告诉杨纯,如今单于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常山,他这个都尉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得到单于的重视。
窝扩墩有些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原来是“吃醋”啊,杨纯安慰窝扩墩说,伴君如伴虎,你和单于走得远未必不是件好事,相反,那些靠投机取巧,溜须拍马博得单于欢心的近臣,因为知道得太多,没准有一天反而会受单到单于的猜忌,轻则贬官,重则掉脑袋。
历史上这种事发生得还少吗?
窝扩墩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好了不少,端起酒杯与他敬酒,杨纯喝不惯匈奴的羊奶酒,只是在这种场合,不做个样子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左贤王到!”
随着殿外穿来一声吆喝,军臣挥了挥手,让舞女们先退到边上给左贤王让条通道。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外面望去,杨纯有些激动的摆过头,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我去,这不是泥坑里的那个家伙吗?
没错,就是他!
满头的辫子,个性胡须,深邃的眼神,挺拔的个子……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身上的衣服换了,整个人收拾的很干净,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那货竟然是伊稚斜,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纯简直难以置信,不禁想到伊稚斜和他说的那番话,有人要害我,我的那些弟兄们都被杀了。
南门那些官兵大肆搜捕的人居然是他,既然是匈奴的左贤王,他为什么要躲着呢?
还有一个细节更让杨纯匪夷所思,话说这货不是伤得很重吗?可是看他脸上一副红光满面、如沐春风的样子,走起来路来步伐沉稳有力,精神焕发,一点也不像是受过重伤的人,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子君给我的那瓶金创药是仙丹做的?
“臣弟拜见大单于!”
伊稚斜轻飘飘地来到军臣的坐席前面行了一个大礼。
军臣很高兴,摆手赐坐,伊稚斜鞠首谢恩,然后坐在离军臣最近的座位上。
他刚坐下,大臣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纷纷离开坐席,来到他跟前,窝扩墩拉着还在发呆的杨纯跟在那些大臣的后面。
“拜见左贤王。”
动作、声音非常整齐。
左贤王表情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露出一张和颜悦色的笑脸:“诸位无需多礼,都归位吧。”
“唯——”
杨纯故意慢了半拍,最后说出那个“唯”字,大臣们或惊讶或嘲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原以为自己的“与众不同”会引起伊稚斜的注意,没想到伊稚斜只是很平淡地冲他微微一笑,笑得很客套,很平常,就像陌生人看到陌生的那种敷衍的笑。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脑袋也受了伤,这么快就把我给忘记了?
杨纯心下狐疑,不过他也没想太多,人家好歹也是左贤王,匈奴帝国的第二把手,“健忘”也是很正常的,贵人多忘事嘛,更何况作为匈奴的高层领袖,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狼狈样被底下的臣子看到,面子工程还是需要滴。
“伊稚斜,孤和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长命侯,他叫杨纯,是汉人,不过你可别小看了这位长命侯,前段时间用咸土制盐,如今又为咱们头曼城造了暖气站,他的本领大着呢。”
杨纯正准备回到位置上,军臣便向伊稚斜引见了一番,伊稚斜淡淡地点点头,却一句话都没说。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最得意的莫过于以常山为首的那些主战派,一个个发出鄙夷的笑声。
杨纯没有生气,只是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左贤王比他想象当中要深沉许多,记得阿狸以前说过,左贤王并没有像传说中那么阴沉和不可一世,相反,他的性格比较开朗,很随和的一个人。
真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还是,这个左贤王只对阿狸开朗,对其它人都很冷漠?
带着疑惑,杨纯回到位置上坐好,窝扩墩悄悄用肘部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道:“杨侯不用难过,其实我和你一样,刚遇到他,和他打招呼时,他理都没理我。”
杨纯微微一笑:“哈哈,我可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对了,他以前都是这样吗?”
窝扩墩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半晌后才用摇头的方式来否定这个问题,“左贤王礼贤下士,从不会给底下臣子脸色,我也觉得纳闷呢,为何今日见到的左贤王和以前不一样呢?还是因为……”
“因为什么?”
“听说他半路遇刺,幸好被常山侯所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搭理我们。”
“怎么可能,他要记仇也应该是冲着那些杀手才对。”
“也是,但不管怎么样,左贤王曾是我的旧主,当年我也是被他破格提拔起来的,没有他,便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不会怪他。”
“这么想就对了,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才对嘛。”杨纯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窝扩墩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把头凑到杨纯耳朵边,再次将声音压得更低,“杨侯,你今天可是给了两名校尉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杨纯一愣,随即点头:“没错。”
“嘿嘿。”
“你嘿嘿什么?”杨纯微微紧张,笑着道:老窝,你别误会,我可没想过要收买他们俩哦,我只是看他们太辛苦了,所以才给他们那些御寒的东西。”
尼玛,这货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太会八卦了吧。
“不知道杨侯店里可还有这些御寒的宝贝?可否……”
窝扩墩不好意思直接说“要”,便送给了杨纯一个“你懂的”的眼色。
“……”
无语!泪崩!
这是杨纯纯回赠给他的表情,这个老家伙啊,自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就罢了,一天到晚总是盯着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你妹的。
他正要说“No”
军臣唤来了舞女,美妙的乐曲随之响起,杨纯假装被深深地吸引,转头,双手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表演,窝扩墩的一张老脸写满了无奈,心说杨侯啊杨侯,你就装傻充愣吧,等晚宴结束后,我定会随你一同去你店里,反正你家那位厉害的夫人已经回了长安的娘家,我才不怕呢。
眼睛盯着舞女,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伊稚斜那边,杨纯无意中发现,这位左贤王和那位常山侯关系走的很近,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一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再看那位军臣单于,脸上也是洋溢着一一脸的幸福喜悦,那种笑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都说他们两兄弟面和心不和,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杨纯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歌舞在满殿的喝彩声中拉下了帷幕,舞女们退出后,现场恢复了片刻的宁静,杨纯忽然觉得有些尿急,刚起身准备去外面解决,却听常山突然兴致勃勃地说道:“单于,下臣听说杨侯不仅智勇双全,还多才多艺,可否让杨侯来为大家献上才艺助助兴?”
军臣见杨纯已经起身,哈哈笑道:“常山侯你这建议不错,你看,咱们的长命侯早就坐立不住了,不知长命侯要向大伙展现什么才艺呢?”
我去,常山,你个龟孙,你可真会挑时间啊。
杨纯憋着一泼尿,实在是难受,正要推诿说自己不懂音律,这时,一直没说上几句话的伊稚斜在常山的怂恿下,淡淡地说道:听说大汉的音律不错,不如就由长命侯给我们大家来一曲吧。”
唱歌?杨纯一愣,他在现代非常喜欢听音乐是真的,至于唱歌,对不起,他天生五音不全,当然,胡乱吼几句哄哄卫子君那丫头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就算是“吼”,也不是现在,个人问题不解决,他怕自己这个长命侯要变成短命侯了。
“好,就听左贤王的,长命侯,开始吧。”军臣笑呵呵地道。
在场所有目光都注视在杨纯身上,更有两个积极的大臣直接将他推到了大殿中央。
这次,杨纯想推辞也不行了,只好勉为其难地拱手说道:“行吧,既然大家这么看的起杨纯,那杨纯就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