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赶回将军府,已是晚上,想来益王该是睡下了,赵子年便未去拜见,径直回房了。
来到书房,赵子年的儿子赵步凡已在屋内等候。
“父亲回来了,外面风大,快来炉子这烤烤。”
“许久不见你水伯,多聊了一会儿。”
“水伯可好,我也确是很久未见水伯了,哪日军中空闲,去南山看望水伯。”
“嗯,你能有这份心就可以了,那老头精神着呢。”赵子年褪去外衣,来到炉子旁烤手。
“近日在军中如何?”
“一切尚好,虽近些日子天气渐寒,将士们却也未见懒散之气。依旧像往常一样每日早早起来练武。”步凡回答。
冬州地处北方,冬天要比别的地方冷些。四岁刚随赵子年来到冬州时,正值冬天,可要把这娃冻坏了。洛阳的冬天没有这么多的雪,而冬州可是漫山遍野的大雪。下雪了,大人们都会让孩子待在家里,别去外面乱跑,可眨眼的功夫,赵不凡的侍女巧儿,便发现步凡公子已不在屋内。巧儿急坏了,正要跑出去找公子,刚一出门,“啪”,不知什么东西打到了脸上,太凉了。缓过神来,便听见哈哈大笑声,原是步凡把捏好的雪球扔了过来。大冷的天,这要冻坏了可又要喝汤药了,巧儿赶紧把步凡公子抱到了屋内。巧儿也不大,只有十一岁,不用抱的,根本抓不住这小子。
赵步凡是坐不住的,老想着往外跑。赵子年便老早就将步凡带到军营中,这小子倒也喜欢军中的生活,也渐渐显示出一些军事天分。
十六岁那年,赵不凡带着一队兵马巡视,路过朱甲山,却不想遇到了部落埋伏。朱甲山地处楚卫边界,不乏一些卫国小的部落前来侵犯,获取钱财马匹等。
前面似是有群人在做饭,冒起了烟火气,香味隔着老远便闻到了,赵步凡一行人赶了半天的路,肚子已经叫了半天,这会儿遇到香气弥漫,个个欲上前。步凡也有点饿了,可这儿离村落还有些距离,在这里开火的该不是寻常生意人家,况且此处山路难走,没什么人经过,谁会来这开火做生意。虽将士们都赶了半天的路,嚷嚷着要去吃些饭菜,但步凡还是没让将士们立即上前。
“左将军,你带一队人马先到山地埋伏起来,我带一队上前看看,如有伏击,我们马上掉头败走,待把敌兵引到此处,你这队先放些滚石,待敌兵乱了,你我两队立即过来厮杀。老白,你带剩下的将士埋伏在岔路两边,待敌兵欲逃跑,你们出来,我们三队成合围之势,围困敌兵。”
“是。”
待左将军和老白埋伏妥当,步凡带领一队将士往前方人群行进。本想先寒暄几句,却不想果真是埋伏,而且这队敌兵竟如此迫不及待,立即抽刀杀了过来。
远处埋伏好准备伏击的老白看了一惊,虽步凡方才已有部署防备,想来围困这帮敌兵不是难事,可这敌兵如此迫不及待确是令人一惊,不仅老白,假装败走的步凡,也是一惊,这帮敌兵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地砍杀过来,好在早有部署,最终三队人马成合围之势围困敌兵。
类似的战役经历了不少,赵步凡在军中也渐渐有了威望,不再像往常那样常有人对于有这样一个少年将军而有些不服气。儿时读的兵书,经过实战的不断历练,让步凡的军事才能不断提高。
“可听说今日家中来了客人?”赵子年问道。
“孩儿到家时,母亲已睡下,便未搅扰,径直来父亲书房等候,未曾听闻家中来了客人。”步凡答道。
“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待明日见过客人,再回军中。”赵子年说道。
“可是哪位长辈来了家中,孩儿回来的匆忙,未备置什么礼物,我回房看看。”步凡好奇。
“不用了,天色已晚,为父已备好,明日穿得精神些,家中来的不是哪位长辈,是洛阳来的皇子。”赵子年告知。
“皇子?”步凡有些诧异,洛阳城的皇子怎会来到这偏远的苦寒之地?
“孩儿不知,洛阳城的皇子怎会来冬州?”步凡诧异之后又有些慌乱,洛阳城的皇子亲自来冬州,不知是福是祸?虽父亲镇守边境,军功赫赫,但自幼自己也读过不少史书,历朝历代见过太多的例子。
赵子年看出了步凡的焦虑,“不必惊慌,皇子来冬州乃来军中历练,你自当军中的弟兄一般视之即可。”
步凡不解,洛阳城的皇子即便要历练,又何至于非要来到如此偏远的苦寒之地?欲要追问父亲,却又停了下来。
“步凡过来坐,陪为父说说话。”赵子年见步凡满脸疑问,便将步凡叫到身旁。
“为父来冬州十六年了,已经十六年没回过洛阳城了,有些老朋友还在洛阳,每有书信来往,总想起年少时的事。”赵子年回忆着。
“孩儿已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为父亲分忧了,父亲想念洛阳的故人,可放心前去,军中孩儿替您看着。”步凡说道。
“罢了,既已离开了这么多年,又怎差这几年。”每每说到此,赵子年总是这样说。洛阳城充斥着赵子年年少时的记忆,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那里,记忆涌来,说不出哪里好,但又觉得哪里都好,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当年离开洛阳城时,孩儿还小,不了解是何原因,但孩儿总觉得皇上只是派遣父亲来镇守边境,抵御卫国,而并非贬离洛阳,父亲若是想回洛阳,向皇上请旨,并无不妥。”步凡忍不住说。在他成长的这些年,父亲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英雄,并非止于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敬仰,赵子年驰聘沙场,护卫大楚,是大楚的大将军,大英雄,步凡像很多崇拜父亲的将士一样,自己想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大将军,大英雄。
可步凡总能感觉到父亲对旧时光阴的怀念,步凡不想看到父亲这样的大将军征战沙场一生,一直有未了的心愿在羁绊着他。
“你知道什么叫兄弟吗?”赵子年问步凡。
“孩儿自然知道何为兄弟,父亲为何这样问?”步凡疑惑。
“父亲有一个兄弟,离开洛阳前,他托付了我件事,我要守诺言,不能辜负。”赵子年说道。
“父亲的这位兄弟可是当今皇上?”步凡觉得应该就是皇上了。
“是。”赵子年很坚定的说,“帝王之托,社稷之重,为父当该用一生来应诺。”
帝王之托,确是有社稷之重,虽远离朝堂十六年,但赵子年知道,当年那个还是皇子的楚帝,回不去了,但也一直都在。身处帝王之位,有太多的东西要一人面对,自己能做的,便是为这个年少时的兄弟,现如今的故友,守卫好这大楚危机四伏的边境。而五皇子的到来,让他知道这位老友似乎遇到了难题,需要自己帮帮他。
步凡本想再问下去,可看到父亲坚定而又黯然的神色,便没再继续追问了。
“步凡,五皇子之后会到军营,你自当军中一般士兵待之即可。”赵子年吩咐。
“到军营为士兵?”面对赵子年突然的通知,步凡有些惊讶,有些不理解,想要继续追问。
“下去吧,为父累了。”可父亲说要休息,只好退了下去,带着满满的不解离开了。
赵子年不想告诉步凡具体该怎样和五皇子相处,因为不论是步凡还是五皇子,纵使已长成大人模样,但在一个人的漫漫人生中,终究还只是两个少年,亦如当年洛阳城中的自己和当今楚帝。他们日后也许会成为兄弟,共同护卫大楚的社稷。只是在这年少的经历中,该多些真诚,而不是应该怎样去相处。
自己驻守冬州十六年,虽亦有十六年未曾再见过那位老友,但少年相识,彼此太过熟悉,纵使朝堂上再多的挑拨与阴谋,亦无用。赵子年希望步凡和五皇子也能够为了大楚的社稷,成为当年他们那样的兄弟,赵子年也知道,这也是那位老兄弟让五皇子来冬州的希望吧。
第二天一早,酱婶早早做好了早饭,正准备去叫大家用早饭。
“酱婶,我可有日子没吃到您做的饭菜了,可馋死我了,远远我就闻到香味了。”步凡早上起来,闻到香味,小跑来了厨房。
“你这张贫嘴,可一点不像将军,快吃吧。”酱婶笑着。
“哦呦,怎么能叫贫嘴呢,酱婶您做的饭菜那是出了名的好吃,您看我现在这么高大英俊的,还不是您的饭菜给喂出来的。”步凡笑着说道。
“你就会哄酱婶开心,高大是没错,但哪里英俊了?”巧儿闻着香味,也早早来了厨房。
“是吧,酱婶。”巧儿来到酱婶身旁,朝酱婶眨了眨眼,看着步凡。
昨晚回来的晚,这会儿才见到巧儿姐,步凡也是高兴,“巧儿姐,有日子没见了,你更漂亮了。”步凡打趣巧儿。
“好了,看在你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的份上,下次回来,酱婶咱们再夸他,这次就这样吧。”巧儿有日子没见到步凡了,这个昔日自己天天带着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了高大的英俊少年。
“巧儿,你还是温柔点吧,小心嫁不出去。”步凡说完就要跑,巧儿立马追了过来,一把揪住步凡的耳朵。
“巧儿,巧儿,好了,我错了。”虽已长成大人,也已在外面成了将军,但在巧儿面前,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弟弟。
巧儿看着求饶的步凡,满是笑容,放开了步凡。步凡赶紧推着巧儿的后背,来到酱婶这,“哎呀,我的温柔美丽的巧儿,快尝尝酱婶的饭菜吧,可馋死我了。”说着两人在厨房便开吃了起来。
“酱婶,您做的糖豆包还是那么好吃,我从小就离不开它,我在外面天天念着,这次我走了,您可得给我多带点。”步凡边吃边说道。
“好好好,好吃就多吃点,还有一大锅呢。”步凡从小到大吃酱婶的饭长大的,酱婶最了解他喜欢吃什么,早早就备好了。
“对了,巧儿,你见过昨天来府上的哪位客人吗?”步凡想起昨天父亲说的话。
“你是说那位洛阳来的公子?”巧儿想着。
“对,是洛阳来的,你见过了?”
“没有,昨天我回来时听管家说的,说是洛阳来了位公子,是位贵人,让大家最近都注意点,怎么,你知道他是谁吗?”巧儿说道。
“洛阳城来的公子,又是贵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步凡看着巧儿发问。
“皇子?”巧儿疑惑,步凡点了点头。
五皇子早早就起来了,这会儿已外出晨练结束,回到了大将军府。益王和侍卫石头从府门外进来,路过厨房回客房去了。
步凡和巧儿正吃着饭,看见门前一个翩翩公子走过,却很眼生,二人都不认识这位公子。
“酱婶,刚才那位公子是谁啊,感觉没见过啊?”步凡转身问酱婶。
酱婶刚才正在收拾灶台,没注意,“哪呢?”酱婶端着盆走到厨房门口,两面望了望,看到益王的背影。
“哦,这位公子啊,这是昨天来的公子,王管家说是从洛阳城来的,是位贵人。”酱婶端盆又回到了灶台旁。
这就是洛阳来的那位皇子?步凡心中念叨。
“酱婶,饭菜准备好了吗?将军说准备好了就开饭吧。”步凡正想着,王管家进来了。
“步凡,巧儿你们也在啊,饭吃的可真及时啊你们俩。”巧儿和步凡两人相视一笑。
“正好,巧儿你去厢房请一下昨天来的公子来吃饭啊。”王管家说道。
“步凡,那我去了,你也别想了,这些年,洛阳城来的公子也不少,不也一直没什么的嘛,虽说这次来的是皇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吧。”巧儿看步凡还在想着,拍了一下步凡。
“你快点先别吃了,帮酱婶准备下,我先去了。”巧儿催促。
步凡回过神来,想想巧儿说的也是,帮酱婶收拾了起来。
“我那件蓝色的衣服哪去了?”赵子年一大早就早早地起来了,到处找今天要穿的衣服。边上赵子年的夫人夏蝉公主看了,忍不住笑,走了过来。
“夫人,你看见我那件蓝色衣服哪去了吗?怎么就找不到了?”赵子年到处找着。
“哪件?你身上穿的不就是蓝色的吗?”
“就是当年离开洛阳时穿的那件,皇上送我的那件。”
夏蝉公主听了,拽住赵子年,赵子年转过身来,看着夏蝉看着自己的那双澄澈的眼睛。
“皇兄派皇子来冬州了,是吗?”
“是,五皇子来了。”
“当年皇兄遣你来冬州,我并不知其原由,只是觉得你二人君臣相伴多年,必有深意,即便多年来,每每提到回洛阳,你总是有意回避,我也未曾多问,可现在皇子来了。”夏蝉看着赵子年。
“夫人,当年我刚从段山谷学成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那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就决定跟定他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师父段水谷是一代武学大师,临行前,他问我今后要去哪?有何打算?当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既是学武,当然是要做上阵杀敌的将军,我回复师父。师父点了点头,跟我说:为将者,当为大将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并不是很懂师父的话。”
“后来我遇到了那时还是皇子的皇上,他很信任我,虽然我们没差几岁,但他的心中所想,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心寄天下,朗朗正气的皇子。跟他相处久了,我慢慢理解了师父的那句:为将者,当为大将。”
“为将之人,当心寄天下,而非只有杀戮。”赵子年眼神深邃的说道。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相信皇上,一个心寄天下,郎朗正气的皇子,将来也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当皇上要我来冬州的时候,我知道,他需要我在这里,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来了。”
夏蝉看着赵子年,两人相视一笑,夏蝉依偎在了赵子年怀里。
“父亲母亲,早饭准备好了,巧儿已去通知益王了。”步凡走了进来。
“好,我们先去等候益王吧。”一家三口去了正厅。
“有日子没回来了,又瘦了,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夏蝉看着步凡。
“娘,我一顿五个馒头,再吃我可成猪了。”步凡嬉笑道。
赵子年和夏蝉相视笑了。
“你娘是担心你。”赵子年说道。
“我知道。”步凡嬉笑。
三人正说笑着,益王到了。
赵子年起身,“臣拜见益王。”
“大将军不必多礼,子炎今来冬州,打扰大将军了。”益王见大将军行礼,赶忙上前扶起。
“益王殿下言重了,快快上座,洛阳至此山高路远,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必是劳累,赶快用些早饭。”
早饭过后,赵子年带益王来到了书房。
“不知陛下在洛阳可好?说来已很多年未见到陛下了。”赵子年向益王询问皇上的情况。
“父皇一切都好,临行前,父皇还特意叮嘱我向大将军问好。”益王道。
“还有,这块玉佩,父皇要我带给大将军。”益王从怀里取出锦囊,将玉佩交给赵子年。
赵子年赶忙上前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