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钦天监胆大妄言,狂悖无礼,竟敢污蔑圣上。如今发生灾变,人心惊恐。他就一味危言耸听,肆意诋毁忠臣,妄图借机作乱,用心何其险恶!”给事中傅櫆疾言厉色地训斥起来。
朱由校意外听了钦天监一顿教训,心里不爽却又无法反驳。毕竟他贵为天子,被一个五品小官当众教训,那滋味可不好受啊。这回听了魏忠贤以及其亲信的一番辩驳,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气。
朱由校向魏忠贤点点头。
魏忠贤缓缓站起来,阴笑一下,斜眼看着钦天监说:“周司历口出狂言,冒犯圣上,应受廷杖一百。锦衣卫速来把此人拖出去!”
两名高大壮实的锦衣卫一左一右架着钦天监往外拖。
“臣不能让皇上警醒就是失职,又无力除邪惩恶,理应受罪。然而堂堂大明就没有尽忠报国的人了吗?诸公能问心无愧吗?”钦天监大喊起来。
大臣们听到钦天监的怒吼,不禁都低下了头。
魏忠贤给监刑太监打了个眼色,太监点了点头,转身跟随着锦衣卫来到午门。
午门的锦衣卫已经拿好家伙列队恭候。太监给锦衣卫百户做了个特定的手势,意思是千岁爷要此人必死无疑。
锦衣卫百户点了点头,表示已懂得该怎么办。
钦天监被锦衣卫摁倒在地,随后他的衣裤被魁梧的锦衣卫校尉孔武有力的手麻利地褪去。
随着行刑喝令响起,手腕粗的棍子开始落在他的屁股上。为了增加震慑效果,朝廷规定每打五棍就换人。几十棍下去,钦天监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校尉们那洪亮的“用心打”喝令声似乎已经离钦天监十分遥远。他身体上的剧痛已经渐渐转化为麻木。
钦天监并没有后悔自己说出那番话。自从魏忠贤把持朝政以来,像他这种低级别的官员要见到皇上实在难于登天。他只想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奋力一搏。现在他已没有遗憾,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
监刑太监在一本正经地数数。木棍抡起又落下,不断重复着。片刻之后,只见木棍上已沾满钦天监的鲜血,屁股已皮开肉绽。
一百棍还没打完,钦天监已快要断气。但圣谕如山,说好一百棍就是一百棍,少一棍就是欺君罔上。因此校尉们还不肯停手。等到一百棍终于完结,钦天监的血已经渗到地上。
廷杖,就像教训小孩子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打屁股,这一般只是为了羞辱一下胆敢惹皇帝生气的朝廷官员,如今已经演化成可以灵活运用的利器。
“启禀皇上!钦天监周司历已受刑完毕,因体力不支而毙。”监刑太监回到大殿。
大殿内文武百官之中,除了小部分是与魏忠贤臭味相投的心腹同伙,譬如那急于实现飞黄腾达的崔呈秀、傅櫆、阮大铖之流,早早就投靠魏公公,其余大部分官员都只是见风使舵、委曲求全的老油条。
这些老油条在官场熬了几十年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而且家里都有上下几十口人要养活,无奈只得屈从于魏忠贤的淫威之下。然而,他们都是自幼寒窗苦读、满腹经纶、经过八股科举制度万里挑一、脱颖而出的精英,而魏忠贤只不过是一个出身市井、目不识丁的老流氓。这如何能让他们心悦诚服?
再说,如今东厂掌管一切,号称在京城掉了一根绣花针都能找到,甚至连皇亲国戚那些鸡毛蒜皮的家事都了如指掌。这次事故让京城的大官们损失惨重,身为东厂一把手的魏忠贤却连个说法都没有。大臣们一肚子的怨气,早就想对准魏忠贤发泄。
如今他们眼见同僚只因事态严重,说了几句重话就被活活打死,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实在忍无可忍。群臣稍微交换了一下眼色,大殿里顿时又议论纷纷、热闹非常。
“皇上圣明,钦天监虽然话重了些,但他也是一片苦心,罪不至死啊!”
“启禀皇上,京城刚刚发生如此惨重的大灾变,应当以仁爱之政施济天下,让万民感悟圣恩。如今滥杀朝廷官员,恐怕……”
“皇上今日召集群臣商量对策,钦天监不过是说出自己的见解……所谓忠言逆耳、苦口良药,不能容人又怎么能商量出对策来呢?”
“这次灾变之惨烈史无前例,天下人皆闻所未闻。钦天监所说的天降异象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亦不能一概抹杀,毕竟事情尚在迷雾之中啊。”
“自古有六月飞霜之说,此次巨变亦不合常理。恐怕是冤狱繁兴之故,此乃天变示警。”
……
面对群情激奋的局面,此时魏忠贤额头上的汗珠不禁又多了起来。本来以为打死一个钦天监便能杀鸡儆猴,谁想到情况反而有些失控了。他突然发现朱由校正用埋怨的目光盯着自己,心里就更加焦急起来。
魏忠贤好不容易才爬到人生的巅峰,从此俯视众生。二十出头的朱由校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屁孩。他时常感到自己比皇帝还大,大明江山事无巨细他都有最终决定权,连皇帝都得听他安排!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朱由校对魏忠贤的依赖、信任之上。魏忠贤十分清楚自己手上沾有多少人的血债。他不敢想象失去宠信的后果。对付朱由校,哄骗一下即可。对付大臣就得收买,不服就干掉,这些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此时两边同时要闹起来,这就不好办了。要是群臣继续变本加厉,一哄而上,朱由校可能改变心意。只要朱由校一声令下,魏忠贤瞬间就从云端掉进泥坑。这不得不让他焦急万分。
魏忠贤只知道摆在眼前的这一关必须要解决!只要过了今天就行!明天找几个美女,再带上一些珍奇古玩,陪朱由校做做木匠活,事情就能轻松过去了。
魏忠贤用凶狠的目光徐徐扫视群臣,恨不得让他们马上消失。